就越要囂張。
關小昭從陰暗之處走出,沉默不語。她不在乎易寒之的挑釁,而是這個人本身。
她不知道邯鄲城覆滅的具體情形,也不知易家子弟如何面對必死的厄運。也許就是像易寒之這樣——哪怕臨死之時,都有著不可顛覆的驕傲。
冰涼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滑下,直到嘴角滲入苦鹹的滋味,她才發現自己流下淚來。
易寒之不是什麼善人,他兇惡、冷漠、不講理。可在他身上,有著清晰深刻的易家風骨。他是邯鄲易家的遺孤,不論是血肉上,還是精神上。
“我四歲的時候,你做了一個大風箏給我。那是一隻黑色的鷹,你帶我在杏花園放了兩個時辰的風箏,後來我說我也想飛,你就把我放在風箏上,用靈力讓風箏升空。”
她一步步,走近易寒之。
“結果被孃親看到了,罰你在最大的那棵杏樹下倒立。你倒立著卻還在用靈力射杏子,我撿了整整一兜,說要和你一起吃。”
易寒之皺眉看著這個面容陌生的年輕女修,半跪在泉水旁,染紅的泉水浸溼她的衣襬。
“可是孃親讓丫鬟催我去睡覺,我沒能和你一起吃,而是把杏子都帶走了。第二天你問我杏子味道如何,我說‘甜死啦,可惜你沒吃到。’你還捏我的手心,說我是沒良心的小東西。”
她顫抖地伸出手指,輕輕拂過他眼角的傷口。
聲音愈發的哽咽與艱難:“可是我現在要告訴你,那杏子一點兒也不好吃,全部都是苦的……從那時苦到現在。”
她反手指著自己的胸腔:“一直……苦到心裡。”
關小昭將整個臉都埋進易寒之的臂彎,就好像她仍然是當初四歲的關信瑜。
但是時光回不去,誰都回不去了。
邯鄲城覆滅,從此易家就只剩下覬覦與詛咒——易寒之比任何人都清楚。
噬魂貂是能夠分辨靈魂的——所以它才會帶來關小昭啊。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想要覆蓋上當初那個小女孩的後腦勺,豪情萬丈地說“別哭,有我在呢!”
但是現在的易寒之還剩下什麼?除了滿心的仇恨,就剩滿身的傷痕。阿瑜和他不一樣——這個他當初也疼惜過的孩子,應該有更好的人生。
不必揹負邯鄲易家的人生。
殷紅的水面下,他握緊拳頭,復又鬆開。深深淺淺的嘆息,終究壓抑在胸膛裡。
易寒之冷冷說道:“哪怕你是關信瑜又將如何,九百年過去,難道你想讓我跟你抱頭痛哭麼?”
他撇過臉來,盯著手中的劍柄:“滾回你的賀天派罷。依靠逍遙和洛映真,總不會像當初的易家那樣拋棄你。”
“易家沒有拋棄我!”哪怕知道易寒之慣常說話難聽,關小昭仍是忍不住分辨道:“是孃親為了讓我活命——”
突然多出來的擊掌聲,打斷了進行中的談話。
黑暗中傳來戲謔低沉的聲音:“沒想到,還讓我看了一出好戲啊。”
那人的身影從山洞拐角處走出,緩慢而富有節奏,敲打著近乎凝固的氣氛。
轉瞬之間關小昭將長生劍握在手中,擋在易寒之身前。她抬頭才終於看清來人的臉——
是梅笠雪!
“誰能想到碑廬的小弟子是八十年前隕落的雲浮真君關信瑜呢?”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眼中散發奇異的光。他整個人都變得與往常不一樣,站在山洞中,竟憑空生出上位者的氣勢。
“當初我專程去蓮潭秘境殺你,卻什麼都沒得到。”梅笠雪慢斯條理地說道:“當時還頗覺可惜——看到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梅笠雪的腳下是一團一團的黑影,像傾倒的墨汁。那群黑影在地面上糾纏幾瞬後,站立起來,猛然束縛住關小昭的全身!
它們像是釘氈上沾染最折磨的□□,每一寸面板都傳達著不堪忍受的痛苦——
那個藏在梅笠雪軀殼中的人,殘忍地吐出下半句:“這樣,我就能再殺你一次了。”
他並不是憑空生出上位者的氣勢——而是本身就是上位者!
關小昭艱難地斷斷續續:“你是……九夜羅……”
“在你的眼中,我是梅笠雪啊。”他惡劣地湊近關小昭:“你不記得我了麼,師父?”
易寒之費盡力氣試圖站起,卻立即有幾道黑影躥過來,將他往池水裡拖,動彈不得!
她怎麼能——怎麼能——
關信瑜他怎麼能,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