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宮中最髒最累的活兒,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而今日卻突然來了傳旨的太監,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掖庭宮的罪奴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像一群待宰的牲口般垂手而立,連大氣也不敢出。
為首的那位公公穿著繡花的衣裳,似乎品階不低,鵝姿鴨步,虛著眼睥睨四周,然後優雅地翹起蘭花指捏住鼻子,彷彿自己來的不是掖庭宮,而是牛棚馬圈。
半響,這名大太監才扯著尖細的嗓音高聲道:“誰是蕭爾雅?”
站在人群外的塗靈簪一愣,接著就被人推了出去。
大太監上下打量了一眼站出來的塗靈簪,視線黏糊而輕蔑,堆起假笑朝門口示意道:“請吧,姑娘!”
塗靈簪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旁的小太監架起胳膊,半強迫似的帶出了掖庭宮。
見此情況,掖庭宮其他的罪奴一臉見怪不怪的麻木,只有黃香悄悄瞥了塗靈簪兩眼,滿是同情。
這是什麼情況,莫非自己重生還不到一月,就要莫名被問斬了?
塗靈簪在心中默默盤算,以自己此時的身手,能否幹掉一群守衛成功潛逃?
……似乎難度頗大。
一路上沉默得可怕。塗靈簪掙了掙,對禁錮著她胳膊的小太監道:“多謝二位費心,我自己能走。”
聞言,走在前頭的公公回過頭來,揚手示意小太監將她放開。
塗靈簪溫聲道:“敢問公公,我……呃,奴婢可是犯下了什麼罪?”
“罪?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公公見面前這名掖庭宮的漂亮宮女竟然不自稱‘罪奴’,還敢這麼不卑不亢地直視自己,當下面色不善,語氣越發尖酸起來,嘲道:“姑娘天生麗質難自棄,自然是有大人瞧上了唄!”
瞧上了?誰?
等塗靈簪開口再問,公公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回答了,她只好作罷。
不管怎樣,總比在掖庭宮要好。如此想著,塗靈簪定了神,姑且走一步算一步罷!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一座清幽富麗的宮殿浮現眼前。
來儀宮,歷代帝王的寢殿。這個地方對於曾經的塗靈簪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年少時,她的父親安國候總與先帝李平秋在此議事,而她則與李扶搖在屋上地面過招胡鬧……往事歷歷在目,雖過了三年,但這裡的一草一木卻還是她離開前的老樣子,絲毫未變,不由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感慨來。
既是到了來儀殿,想必此事多與李扶搖有關了。
公公低聲交待了塗靈簪幾句,又命她在門外跪好,這才進了殿門覆命。不一會兒,裡面便傳來了公公尖長的嗓音:
“宣——,罪奴蕭爾雅覲見!”
塗靈簪起身,按照公公方才所說的,垂首彎腰進了門,還刻意學普通女子邁著碎步,以免步伐太過瀟灑露出破綻。
到了內屋,只見明黃的薄紗隨風鼓動,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塗靈簪強壓住想抬頭直視的衝動,望著青石地磚上自己的倒影,規矩叩拜道:“罪奴蕭爾雅,叩見陛下!”
有清麗如仙的宮娥緩緩捲起珠簾,接著一個慵懶繾綣的熟悉嗓音傳來:“抬起頭來。”
塗靈簪緩緩抬起頭,這才發現陳王李淮也在。
見塗靈簪竟敢直視陛下,一旁的公公側身低咳一聲,用唇形無聲道:“大膽!”
塗靈簪只好戀戀不捨的垂下眸子。
李扶搖換了個姿勢,烏黑細軟的髮絲從耳後垂落,柔順的搭在肩頭。他身體前傾打量著塗靈簪,似乎被勾起興趣般,拖長語調悠悠道:“多大了?”
塗靈簪搜尋了一番記憶,隨口道:“回陛下,十七。”
前世塗靈簪與李扶搖感情甚篤,哪怕是後來李扶搖年少入主東宮,彼此也是用‘你我’互稱。後來李扶搖漸漸長大了,加上朝堂中‘牝雞司晨’、‘功高震主’的風言風語盛行,兩人經常因意見不合鬧彆扭,若是被李扶搖的無理取鬧氣急了,塗靈簪也會生疏地叫他‘太子殿下’,直把李扶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如今君臣闊別無法相認,物是人非,‘陛下’一詞勾起萬般回憶,竟讓她心中酸澀萬分。
正胡思亂想,卻聽見李扶搖輕笑一聲,輕佻道:“二八年華,青春正好,也是個美人胚子,原來陳王好這口?朕宮中也有不少清麗可人的女孩兒,要不再送你兩個?”
塗靈簪回過神來。
她倒忘了,曾經的少年同她一起埋葬在了過去,面前的這個俊美青年是個人見人怨的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