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老太太沒好氣地斜了一眼還愣愣地低眉坐在琴桌旁發呆的何當歸,不知往日裡幾個孫女兒中最適合拉出來待客的外孫女,怎麼這次表現這麼差,竟然屢屢出錯。早知她染上梅花刺,容貌有了這麼大改變,就直接去叫雨圖不叫她了,這次要是真因為她而得罪了貴人,那從今往後,羅家再也沒有她和她孃的立錐之地了!
“還愣著幹嘛!”老太太拉長著臉,沉聲喝道,“還不快過來給殿下叩頭賠罪!”
何當歸聞言離了座,像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木偶人一樣,走到老太太身後,斂裙將要跪下去時,那貴人卻制止說:“莫跪了!小孩兒彈個曲子,不過逗悶而已,罰她幹什麼?她什麼都沒彈錯,只是空有技法,心不在上面,我才覺得聽起來意猶未盡,想多聽一曲附和心中意境。”
何當歸本就不想亂跪人,他既然不讓跪那她剛好順坡下,站在跪伏地上的老太太身後扮演背景色,努力讓自己比屏風旁埋頭跪著的丫鬟燈草更不起眼。此時,她大約猜出這個“殿下”是哪位大人物了,登時也覺得室內氣場變得壓抑而沉重,只想速速離開這裡,免得招惹麻煩。她不光奇怪,柏煬柏怎麼說此人是她姻緣線搭上的人,她還很奇怪,像他這樣的貴人跑羅府來做什麼,還專程到聽竹院裡來。怪哉。
等得老太太又跪了盞茶工夫,那貴人才說:“呀!老太君怎麼還沒起來?快回座上坐著罷,跪我做什麼?”
老太太戰戰兢兢地領命爬起來,又再三地謝了恩,才回座位上筆挺地坐直。而垂頭立在一旁的何當歸卻聽出那男聲中帶著笑意和戲謔,分明就是故意放老太太跪這半晌,然後才裝成剛見她跪著似的。好個促狹的人。
“幾歲了。”那人平平地問。
顯然不可能是問老太太或者燈草,於是何當歸只好自覺地接了這個問題,答道:“十四。”
“識字嗎?”
“會寫兩個,讀書時認不全。”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老太太坐了一會兒悶不住了,又開口推銷起何當歸的好處,以表明讓她來待客絕沒有輕慢客人的意思。老太太往日對何當歸也不大上心,說來說去就一個“乖巧聽話,孝順長輩”,再就是會下棋,茶泡得很好喝。偏偏主位上的貴客對這些都不感興趣,老太太數排了一會兒,見貴人的眼皮都沒掀動一下,快睡著了的樣子,就訕訕閉了口。
過一會兒,她又找到了新的話題:“太子爺的那塊匾額,也是老身這外孫女救下的呢。當年她比現在還瘦小,一見匾額落下來,撲上去就接,差點就被砸死匾下。老身當時就哭她短命,她卻拼著最後一氣,說素來仰慕故太子的高潔亮風,就算拼得自己沒命,也得守住了太子殿下賜給老太爺的匾額。”
“哦?”那貴人聽後,聲音帶了兩分興致,“那個以身撲匾的人,竟然是這位小姐?”然後話又對著何當歸說,“那可真要謝謝你了,否則今日來觀父親的墨寶,就只能見著一塊破匾了。”
老太太離座再跪,慌張地請罪說都怪她保護不力,讓故太子贈予的珍貴之物遇險。
而何當歸卻終於肯定了,面前那位貴人非是別人,而是皇長孫、不久之後的建文帝朱允炆。既然對方挑明瞭他的身份,她再像個木樁子一樣立著,就有點不識時務了。於是俯身行了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蹲禮,回道:“民女見識淺薄,虧得家裡長輩教導的好,逢年過節的,總會領著我們來參拜太子遺匾,並稱頌太子品德高古。”既然老太太吹捧了她,她支個人情,就回吹她一個吧。吹牛皮誰不會。
這時,柴雨圖從外面被引進來,裝扮得非常之隆重,何當歸跟她一比,素淨的衣裳站在她旁邊連丫鬟都不像。朱允炆又問了柴雨圖多大年紀和識不識字,柴雨圖張口就黃鸝鳥似的,吟了兩首清照的詞,並說她還自己給這兩首詞配了新曲子,曲也是她自創,若是貴人有興趣,她可以彈著唱給他聽。而朱允炆頷首:“去吧。”
柴雨圖亭亭坐在琴桌前,先仔細調過了每根琴絃,確認上一位使用者沒把弦弄壞弄鬆,才開始彈唱,先唱了一首《浣溪沙?繡幕芙蓉一笑開》,算是清照詞中比較適合歡快場合的一首了。不過曲子顯然不是她自創的,而是青兒唱過的一個歌兒《寧夏》的調子,幾乎都沒做修改就拿來用了。
何當歸猜著,大概是自己和青兒在院中彈唱時被她聽去的,也有幾次是空奏曲子,沒唱歌,因此柴雨圖聽著耳生,就以為是閨閣中的戲作,拿去填詞了。借用倒也沒什麼,不過“原作相關人士”就在旁邊坐著,她卻落落大方地自稱是她自己作的曲,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