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上,何當歸與雪梟在講的是“酥炸秋刀魚配水撈粳米,飯後一杯清酒”,所以兩人才同時露出了一點垂涎的神色,讓段曉樓產生誤會。
何當歸之所以動用曾被嘲笑過的劣質東瀛話跟雪梟對談,一方面是為了迷惑雪梟,讓他降低戒備,也讓自己的話可信度更大,另一方面,就是不想讓段曉樓聽到話中的內容。這裡面牽扯到很多她上一世獨知的秘密,可以拿來騙騙陌生人雪梟,卻不能讓熟人段曉樓聽見,否則日後段曉樓必然尋根究底,去查她廣博見聞的秘密。
何當歸用手蓋住段曉樓的臉,心中嘆氣,瞧他這一副快要瞪掉眼珠子的怪樣子,就知道他對於她“精通”東瀛語言的事有多麼驚訝了,回頭還得再編排一個理由去糊弄他。
可當務之急,是先糊弄住雪梟,從他那兒探問出外面的情形,看錦衣衛是否已被伍櫻閣全滅了……可這又怎麼可能,朱權本人的活動範圍和行動限制的條條框框非常多,積攢一點兒勢力不容易,他不留著去對付燕王朱棣和皇長孫朱允炆,怎麼卻調過來打錦衣衛與長夜閣?打得全滅了又有什麼意思,這些勢力都是他爹朱元璋的,他不是應該很想弄到手才對嗎?而且聽陸江北的口吻,好像對朱權非常欣賞和心儀,兩人似乎還是朋友,怎麼說打就打起來了?
心中疑雲籠罩,而口上仍滔滔不絕地誦讀著她曾背過的那一篇《島國百食經》,瞧著雪梟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她的心頭冒出點兒得意,誰說她的東瀛話說得可笑,這不是連東瀛本土的人都被唬住了麼。
等誦到差不多的時候,她換了一口氣,改用自己結結巴巴的實際水平,自信滿滿地對雪梟講道:“當年,大領主派遣了一行十五人分批來到中原,執行幾樁秘密任務。三人一組,共做一個任務,有的以東瀛人的本貌融入西北軍中,有的則化裝潛伏在南方一帶,充作中原本土的人。我猜,雪梟先生你一定屬於前一種人,在西北軍中入了寧王麾下,後來才輾轉加入錦衣衛軍中的‘特招員’。我猜得對嗎,雪梟君?”
雪梟聞言面色巨震,大口喘著氣,像看鬼一樣驚怖地望著何當歸,結結巴巴地問:“你……我……”這個用的是漢語,等心緒稍稍平靜下來,他才重獲說家鄉話的能力,問,“你怎會你知道這些事?雖則你能講一些支離破碎的東瀛話,但我知道你不可能是東瀛人,首先你的年紀就對不上號,你不可能是那被西遣的十五人中的一員。”
一邊說著這話,他還一邊往冰雕後面躲去,似要尋找一個隱蔽地藏身,避開對方過於晶亮粲然的眸光。這個名叫“何當歸”的年不過十五的小妞,張口就道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如何不讓他心驚、畏懼、驚疑不定,懷疑是那一行十五人中的另外十四人有人陷落或者叛變了,才暴露了他們共同守護著的大秘密。
雪梟面沉如鐵,心絃緊繃,這何小妞說的沒有錯,他跟伍櫻閣普通的東瀛武士全不相同,不是寧王自己赴東瀛時帶回中原的自召人馬,而是洪武二十幾年時在江湖上與寧王“偶遇”,被他相中的人才。換句話說,他既不效忠於錦衣衛和皇帝,也不為伍櫻閣和寧王賣命,他真正的主子,是遠在故土最南方的“大領主”。這個性命攸關的絕密,何當歸究竟是從何得知,她怎麼還會說東瀛話?
他心中越虛越慌張,面上卻表現得越兇惡,藏身在冰雕的後面,只探出小半顆腦袋和一隻眼睛,狠巴巴地瞪著何當歸問:“你是什麼人?你探聽我們的秘密,目的何在?我不會受你威脅的,勞資輕功天下第一,來無影去無蹤!”
何當歸抿嘴笑道:“呵呵,我何時說我是大領主的屬下了?就算真要冒充,我也該冒充一名領主屬下的家眷、女兒之類的才對吧。雪梟君啊,你不必如此緊張,我又不吃人,你跑什麼。再說了,我跟你和你們一行人的‘那個任務’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何不先聽我把話說完呢?小女子聽說,你們十五人都是來自東瀛南方的世族之貴,背井離鄉跑這麼遠來,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雪梟癟著嘴巴,鼓著鼻孔,直勾勾盯著何當歸看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不相信你,你看上去陰險而狡猾,我娘就曾經跟我說過,外表越美的女子,心地往往越壞越狡詐,稍有不慎就會來害你一次,要你的性命。女人,快快將你的底牌亮出來,你從哪兒獲知了我們的秘密,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何當歸也癟一癟嘴巴,心中略感彆扭。看這廝,明明是個四十好幾的大爺們,又一副豪氣衝雲霄的英雄樣,怎麼也張口閉口地將“我娘說”掛在嘴邊,真是沒有新意。哼,誰讓他率先發難,加害她和段曉樓。這一次是他自己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