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場都沸了。除了謝府等豪船自衿身份。不會立刻靠過去,其他船隻都爭相往那邊奔!
這種時候靠上去,真是很沒修養的,嚴重打擾人家的表演。而且容易出危險!可是這種時候,觀眾們都已經失去了理智。他們像被潮水卷裹的水草。他們就是潮水!他們要把他們自己和他們仰慕追求的物件一起淹沒進漩渦裡。
連謝府畫船的舵手,都忍不住往那邊扳舵。槳手則手癢癢的劃了起來。明珠理智猶存,立刻堅決下令。不但不要過去,反而該往後退一點。——她生怕出事。萬一傷著了老太太,可不得了!
其他人遠遠沒有明珠這樣的冷靜與決斷。他們都爭相往前。傳出美妙歌聲的那條船,就似群狗中的一塊肉骨頭,眼看就要被撕碎了。
船下張開了花瓣。
乍眼望去,就似船下升起了一隻水母,托起了它。
實際上,那是牛皮囊。
像黃河那種怒濤洶湧的地方,早幾輩,牛皮囊很常見。只因那浪濤急到連船都沒法走了,於是只好拿整張牛皮剝下來,一個破口都不許有,四隻腳扎牢,從嘴裡把牛皮吹漲了,鼓鼓囊囊成個氣囊,人躲在裡面,往水裡一放,嘩嘩就衝了過去,到下游時,水流緩了,人家再把它摟住——不用這種方法,不能走水路。有個說法叫“吹牛皮”,正是打這兒來。後來造橋、造船術都越來越發達,連從前的怒濤,如今也能征服,吹牛皮囊的就越來越少。“吹牛”成為流行語,人們於它真正的來歷卻忘了。
牛皮囊也只有某些地方還存在。
蝶班不知從哪兒弄了一打牛皮囊來,吹得了,先綁在船下一圈,卻另用沉沉的壓艙物,把船底連氣囊都壓下去。等人們都擁過來了,壓艙物一解,“譁”的氣囊就全浮上來,把小船高高託在上頭。囊作七瓣,都染了清清淺淺的伽羅色,似太陽沉下去,最後的霞光把色澤都託付在浮屠最高的簷角上。小船託在其上,順了水波流動之勢,緩緩旋轉。
這氣囊阻止了別的船搭上蝶笑花的船舷,但有些瘋狂的人竟然跳到水裡,想爬上去——這船停在極淺的地方,大約也就是一個成人的高度。錦城又水系發達,人們小時候幾乎都在水裡玩過水,這點兒水自然不算什麼。他們覺得他們是可以爬進去的。
負責安全的官兵們急壞了。今兒大過節,衙門裡的人手全都調動起來,防止小偷小摸、防止調戲婦女、防水防盜防一切……精明能幹的周孔目還特意提到,戲臺臨水,很多觀眾會泊舟在臺前,可得當心有的船碰翻了!於是特意有一些水性好的官兵佈置在這裡。但沒想到,會變成水上的大騷亂!官兵們全動起來,還往其他城區拼命調防,到底幫得上多少且不知道,總之先把人手佈置起來! L
☆、第五十二章 長歌挽前朝
宛留又悄悄看了一眼雲劍,這一眼的意思是:“你想不想救他?”
雲劍短短沉吟一下,沒有做任何事。
蝶笑花既然敢這麼做,總有他萬全的把握,雲劍是這樣相信的。縱然蝶笑花腦子抽了,置自己於險地,他背後的老闆還容不得這棵搖錢樹出事兒呢!
果然那兩個僮子就出現了,笑吟吟把松油澆在氣囊上。清香彌鼻,而牛皮上澆了油,滑不留手,誰都再也爬不上了。
船艙卻靜靜的開啟,如蓮花的花瓣向四周張開。兩僮子將旁邊素燈點亮,那燈如蕊。引得傾城欲狂的名伶蝶笑花著一身黑衣,垂眸,坐在蕊心中。
他未做臺樣宮妝,只是垂髮,黑衣,臉略往下傾著,那容色無法形容,直似手心裡一掬的月光,掩在花心裡,低吟一句。
琴鼓已低,蝶笑花吟的,是新腔,低到幾不可聞,卻分明縈耳動心。
騷亂的狂潮低下去。那低低的新腔,便如深秋的霜息,將潑天暑氣全都淡下來。
臺上扮侍衛的花臉們齊聲幫腔:“且靜!且靜!聽娘娘發話!”
人又靜了。急急趕來增援的官兵才才到場,發現自己也沒什麼可做的了。聽老闆的戲,總比在其他地方出任務來得好。他們都如痴如醉的站住了,聽那琴聲揚高,如風吹起的風箏線,而蝶笑花將那新腔重複了一遍。高高的託線上頭上,去到比風更高、比雲更盈然,又比夜色更深邃。
能把一段腔做到那樣纖、那樣高、同時又寄託了那樣深厚的底子,簡直超越人類能力與認知,唯蝶笑花才能做到。
他似唱似吟,重複那八字:“刀已沸血,衣未斬衰!”
殺氣以那縹色花船為中心。向四周瀰漫開。早夏的淺暮。一下子蒙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