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宋姑娘來了。”那侍從在房門外通稟了一聲,這才推開門請引商進去。
引商拎著裙襬小心翼翼的踏進門檻,未見青玄先生的身影,先聽到了一聲輕笑,“小引可是有日子沒過來了。”
這笑聲爽朗又渾厚有力,引商一聽就放下心了,抬眸看去,果見青玄先生與上次見面時一樣紅光滿面精神矍鑠。她掩不住心中欣喜,小跑了幾步過去,然後被青玄先生輕輕擁了一下,兩人的年紀幾乎差了三輩人,但這親密的動作還是讓她面頰上的紅暈更加深了一些。
青玄先生今年已近耄耋,雖然十年前便已還了俗不再做道士,但在家中的時候還是習慣穿著一身青白道袍,而且即便如今已經鬚髮盡白,那雙眼睛仍是明亮有神,眉目間神采依舊,舉手投足也自有年輕人沒有的氣概,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引商就這樣靜靜的坐在一邊看著他,都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恨不得一直用雙手捧著發燙的臉頰。多虧自己的父親生前與青玄先生交好,她才能自小便結識了青玄先生,直到現在也受著對方的照顧,時常可以與其相見。
“先生您近日可好?”問候的時候,她順手接過來青玄遞給她的東西,待說完話低頭一看,才發現這竟是一斗酒。
“我自是好得很,快嚐嚐這個,萬安公主剛剛帶過來的。”話音未落,青玄已經將自己手裡那一斗一飲而盡,喝完之後面上的表情還是意猶未盡的,十分陶醉。
青玄好酒,這是他還在當道士的時候就人盡皆知的事情,引商自小受其薰陶,也嗜酒如命,可惜生活過得實在是拮据,很少有喝個痛快的時候。趁著今日過壽辰,一老一少兩個人還沒等說上幾句話,就已經抱著酒罈子開喝了。到最後,青玄先生已經喝得爛醉如泥,引商卻還像沒事人一樣慶幸如初,託著下巴一臉痴迷的看著面前的男子。
青玄勉強晃了晃腦袋,見她還是這樣半點醉意沒有,不由得笑著感慨一句,“也不知這世上誰才能喝醉你。”
“想要醉的時候自然就醉了。”引商也是一笑,然後終是忍不住說起了這些日子自己的境況。
謀害了父親的兇手還沒有找到,匾額上的那四個字終於只剩下兩個了,新招了一個幫手有些本事就是太懶,道觀的生意還不錯,可惜報酬還是不夠給孃親治病……
“也許我真該聽孃親的話找個好人家嫁了。”嘆了聲氣,她又有些犯愁,“可是哪有那樣的好人家肯娶我進門啊。”
還不如找個有本事的相好,把道觀的生意顧好了才是正經事。
“先生您說,這世上真有神佛嗎?”多少年了,她還對這件事苦思不得其解。雖說鬼怪已經見了不少,可是陰間真的有諸多神明嗎?若是有的話,怎麼從不見他們顯個靈?多年來,她向酆都大帝祈求了千遍萬遍,只求父親在陰間不要受太多的苦,也不知有沒有用處。
她沒有明說,但是青玄先生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仔細思量了片刻,最後慢悠悠說了一句,“公道自在北帝的心中。”
這話有些耳熟,好像華鳶也說過一次,不過聽在引商耳朵裡也僅僅是安慰之語罷了,她抱著酒罈晃了晃,忍不住笑了,“他的心又在哪裡啊?”
這種事情青玄也無法回答她,只能嘆著氣摸摸她的頭,又塞給她一罈酒。其實今日是他的八十壽辰沒錯,可是同樣也是引商父親的忌日,多年以來,青娘不提此事,引商也不提,只當今日不是忌日,誓要等到那兇手得到報應才肯正式祭拜故去的父親。不過雖說如此,這個孩子卻會在每年的今日來到此處默默的喝一場酒,就算喝不醉,也是一種慰藉。
這一喝,就從天明喝到了日落。
整整喝了一天之後,引商才終是有些醉了,腦子渾渾噩噩的,站起身時也有些站不穩。也許是今年這一年發生的事情比如往年加起來還要多,她喝酒也比往年喝得多了一些,微微的醉意還在其次,胃裡火燒火燎般的痛著,乾嘔之感也翻江倒海般的湧上喉間。
青玄本想勸她一句不要走了,可是她卻堅持擺了擺手,說快要夜禁了,擔心天靈他們因為沒有等到她就闖了夜禁進城來找她。何況道觀裡還有外人在,雖說那姓謝的小哥已經死了很久了又是華鳶的朋友,可是好歹也算是客人,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才吊死了的……
要不然回去問問他陰間的生活如何吧……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引商一步三晃的走出了青玄的宅子,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坊門也快關閉,街道上只有她一個人慢悠悠的走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