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鹹安二年,七月,簡文帝崩,臨終改詔曰:“家國事一稟大司馬,如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
溫望簡文臨終禪位於己,不爾便當居攝。既不副所望,甚憤怨,與弟衝書曰:“遺詔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溫疑王坦之、謝安所為,必銜之。詔謝安徵文入輔,溫又辭。
冬,十月,丁卯,葬簡文帝於東平陵。
寧康元年,春,正月,己丑朔,大赦,改元。
二月,大司馬溫來朝。辛巳,詔吏部尚書謝安、侍中王坦之迎於新亭。是時,都下人情洶洶,或雲欲誅王、謝,因移晉室。坦之甚懼,安神色不變,曰:“晉祚存亡,決於此行。”
*
“你這是要往何處去?”
一大早,謝宅門外就傳來了這樣一聲喊。
在這條街上敢這樣大呼小叫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剛剛將腿邁出大門的謝瑤連頭都未抬,就回了一句,“會稽。”
說罷,扭頭一看,果然看到了宣澄那張永遠掛著笑的臉。
若是換做往日,宣澄定不會起得這樣早,可是今日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一大清早就跑到這邊來,兩人剛好撞了個正著。
“這個時候去會稽?”聽他說完,宣澄自是一臉的詫異,連忙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跟前,仔細將他打量了一遍,“你可知這幾日外面都在說些什麼。”
說什麼?無非是在說大司馬桓溫這次回建康是想殺王坦之、謝安二人。自從去年先帝駕崩之後,大司馬就為了自己沒能得到先帝禪位或是得到攝政之權而心懷怨恨,疑心此事乃是王坦之、謝安從中作梗,故此一直沒有入朝,眼下回了建康,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京中流言四起,都說他這次就是為了剷除異己顛覆這晉朝。而謝瑤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建康回會稽,實在是讓人不解。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逃去會稽避難呢!”宣澄一向是心裡想著什麼就說什麼,無所顧忌。何況他說的也是事實。現在建康流言四起,謝瑤這一走,被別人知道的話,豈不是會說當兒子的怕被父親的事情連累,早早逃了。
偏偏謝瑤不在乎這個,聞言也只是一笑,“旁人想說便說,我回會稽只是去探望舊友,與此事何干?”
因著年幼時曾居於會稽山陰的緣故,他有許多友人都是住在那裡的,這一次回去也是早已定好的事情,並非臨時起意。
“何況,阿父自有他的主張,即便我留下來也改變不了什麼。”他嘴上說得輕鬆,心裡也確實沒有多少擔憂。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又有多大的本事,他這個當兒子的自然清楚。而他此回會稽,也是與父親商量過的,算不得自作主張。
“你們這一家子……真是……”宣澄不知該怎樣說才是。
世人皆知陳郡謝氏是詩禮簪纓之家,能與之齊名並肩的只有琅琊王氏,後世更有書雲——“山□□上桂花初,王謝風流滿晉書。”
可在宣澄看來,謝家這一大家子都與尋常的世家子弟不同,說是遇事從容不迫,倒不如說是根本不知道“畏懼”為何物,平日裡最怕麻煩,一旦遇上生死大事了,反倒不會放在眼裡,怎樣膽大就怎樣行事。
當兒子的不擔心父親的安危,當父親的,竟也不管管兒子的死活。謝瑤若是在離開建康回會稽的途中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宣澄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毫無根據的猜測,可是這次與往次不同,許是北虜那邊不平靜吧,他這幾日也總覺著心神不寧,好像要出大事一般。
“你還是別……”他剛想勸勸好友別去了,就見後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就回了府裡,徒留他一個人傻站在門口愣愣的喊著,“你怎麼又回去了?不走了嗎?不走最好!”
已經進了門的謝瑤沒理會他,回了府之後便徑直走向了後院。
“郎君怎麼又回來了?”王瑜愛正坐在鏡前梳妝,一見了他,驚喜之下眉眼間卻又很快染上幾分憂色,“莫不是外面……”
“沒事,我只是來取一樣東西。”安撫了妻子過後,謝瑤便進屋拿了被自己落下的那幅畫,“這是要拿去給子夕的,險些忘了。”
子夕便是他的舊友,前些日子染上重病,怕是治不好了才邀他前去相見。
“這次回會稽,路途遙遠,你……你千萬要小心。”見丈夫收拾好東西就要出門了,王瑜愛連忙快走了幾步到門邊扯住了他,千萬句不捨和擔憂全凝在這一句話裡面了。
謝瑤被她這樣拉著胳膊,一時也不忍掙脫,抬起另一隻手為她捋了捋耳邊髮絲,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