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兩個聲音你一言我一語那麼低低地交談著的時候,我按捺不住,貼著那些箱子慢慢朝他們說話的方向走了過去。
因為心裡突然有點疑惑。
我疑著那個男人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很低沉,很冷靜,很恭順,可是這樣一種聲音,我覺得有點耳熟,真的很耳熟,特別在那個女人稱呼他——碧先生的時候。
彷彿一種醒醐灌頂般的感覺。可是,真的會是那個人麼……雖然無論語氣還是聲音,其實都不怎麼像的。可是還是忍不住去看一下,非常非常的急不可待……
於是三步兩步,我已經走到了那堆箱子的最盡頭,再往前一些,就什麼也沒有了,前面是個比較開闊的地方,隱隱一些同之前的燈籠裡散發出來的檀香味一樣的味道,隨著我的靠近而逐漸繚繞在我周圍,不知怎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起來,我小心抓著箱子,從它後面探出一點頭。
隨即看到了前面那個給整個空間帶來微弱光亮的光源。
光源來自掛在正前方兩隻青銅鸞鳳燈座上的蠟燭。蠟燭很大,每一支有胳臂那麼粗,因此有足夠的力道可以把這地方照遍。燈座邊放著張黑漆描金的長案,案几上一把玉壺幾隻杯子,邊上分別幾樣密餞用花瓣狀的碟子盛著,一字排開。
一隻手正捻著碟裡的蜜餞,保養得非常好的一隻手。火苗似一團碩大的寶貝鑲在她戒指上,襯得那手指雪似的白,如果不看她臉的話,當真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這隻美麗的手屬於一個華貴而不再年輕的女人,但不可否認她依舊漂亮。漂亮的女人斜靠在案几邊那張光潔得像是玻璃似的紅木睡榻上,微閉著眼,臉上本有些蒼老的面板在滿頭珠翠折射出的華光裡,柔和成一片細潔。
這是種同她聲音一樣被時間和考察的生活所沉瀉出來的美麗。
“呵呵,碧先生過謙。”就在我仔細打量著她的時候,微微支起身,那女人朝跪在她面前那名年輕官員笑了笑,隨即抬頭往我的方向暼了一眼。
我以為她發現我了,趕緊縮回頭,一邊咒罵著自己的不小心。
所幸,她目光所及的並不是我。
“小李子,我還有話要同碧先生說,你先出去。”
話音落,離我不遠處立即有道公鴨般的嗓音應了一聲:“喳。”
於是才發一現,原來就在離我稍前的地方,一個瘦長,一身藏青色朝服的男人在那裡畢恭畢敬地站著。所從吩咐後他立刻倒退著朝後走去,從頭至尾,頭始終低垂著,令那張背彎得像只蝦米。
及至他的身影退得再也看不見,女人從榻上坐了起來,一邊伸出手搭在那官員遞來的腕上,站起身。
那官員於是也跟著站了起來,很高的個子,很挺拔的身形。只是那張臉也始終低垂著,彷彿在那女人面前,抬頭便是種逆天的罪。
“碧先生,按你所說,他們倆已經在隆福寺受了數月的香火。可是這幾天依舊噩夢不斷,有時候,感覺她就在我身邊,活生生的,對著我哭,對著我大喊大叫,對著我……碧先生,這樣下去,何時才是個頭……”
“回老佛爺,一天不得超度,娘娘一天不得安息,縱然經文天天給她誦著,但那東西在她腹內沉著,包著一團怨氣無法消散,因此即使佛祖在世,也無可奈何。”說著話,那年輕官員抬頭朝女人看了一眼。
只是那麼稍縱即逝的一個剎那,我驚得險些叫出聲
翡翠小人 第二八章
我官員果然是狐狸!
雖然滿頭長髮梳成了一根長辮子,一身中規中矩的清朝官員的打扮,讓他看起來多少有點奇怪,但還是不妨礙我一眼把他認出來。
那雙碧綠的,總是微笑著像兩道月牙似的眼睛,那條總也藏不住的尾巴,那即使是卑躬屈膝,依舊玩世不恭一副似笑非笑嘴臉的神情……不是狐狸,還會是誰。
可他不是說過,妖怪是進不得紫禁城的麼……那麼為什麼這會兒我會看到他那麼恭順地站在這個女人——這個顯然是西太后葉赫那拉氏的女人的身邊?
他在那裡做什麼?
為慈禧工作?
還是……僅僅只是一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幻覺?
“……這麼說,即使陵墓竣工,入土安葬,孝哲(即同治皇后阿魯特氏的諡號)也是不會消停的了。”沉默半晌,女人再道。
狐狸沒吭聲,只是將目光垂了垂。
“就是因為那東西在她肚子裡?”
“是。”
女人眉頭皺了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