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搖椅在兀自搖動。奇怪就在剛才我還看到它上面蒙著白布的,包括那隻梳妝檯,但這會兒它們上面什麼都沒有,紅木的表面在窗外透進來的光線裡折著玻璃似的光,透過梳妝檯上的銅鏡,我看到裡面一張有點模糊的臉。
模糊,但並不妨礙它勾勒出她年輕細緻的五官,這張銅鏡裡的臉有種畫里人般傾國傾城的美麗和高貴。
但很蒼白。
被搖椅一前一後輕輕搖動著,晃得鬢角邊的步搖顫顫巍巍。一雙細長的眼靜靜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就像我在桌子邊一動不動注視著她。片刻輕輕一聲嘆息,她道:“來就來了,鬼鬼祟祟在那邊做什麼。”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度以為她是在說我,恰好這時身後有道聲音響起,聽上去像是個十多歲的小女孩:“主子,聽老佛爺身邊的公公們說,皇上已經有人選了。”
我立刻回頭朝後看。隨即看到身後一個穿得跟劇組裡演員們差不多的小姑娘在門口站著,垂著頭,臉圓圓的,看上去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是麼,遲早的事兒。”搖椅上的人說話聲聽上去有種懶洋洋的漠然,就像她鏡子裡那張臉。
“主子不高興麼?那是好事呢。”
“你懂什麼。”
“可是……”
“出去吧。”搖椅內一隻手伸出擺了擺。手很細很白,上面套著的鐲子在光線裡閃著道青冷冷的光。
身後那女孩頭一低朝外退了出去。由始至終,她和搖椅上的女人都沒有朝我的方向看過一眼。我輕著腳步跟了出去,跑到外面卻沒看到那個女孩子,她就像陣煙似的憑空消失了,像她憑空出現時那樣突然。
再返回屋裡,那角落裡紅木的梳妝檯和搖椅重新蒙上了白布,安安靜靜在那裡擱著,從未有人在那裡躺過、對著那張鏡子照過般。連我放在桌子上那隻手機也不見了,桌子上依舊一層薄薄的灰,角落裡依舊躺著那隻女性的木頭偶人。而曾經擺放過我手機的跡象卻一點都沒有,我甚至在那張桌子上到不到曾經被我抓出來過的指紋。
意識到這點我低頭朝手上看了看,手是乾的,上面一滴水都沒有。
“寶珠?”身後突然響起的話音把我驚得一震。
回過神看到林絹從門外進來,一邊打量著屋子裡的擺設,一邊朝我看看:“到處找你呢,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的經歷。
所幸林絹對此也並不在意,她手裡提著我和她的行李箱,一邊朝我招了招手,看上去有點緊張:“走吧我們路上再說。本新伯說周銘的大伯他們今天會來,應該就快到了,我們快走吧,我叫了計程車在外面等著呢。”
“什麼??他大伯?”
“是啊是啊,快,快走。”
這真是橫空而來的壞訊息。
原本以為鐵定不會出現的周銘的家人,竟然會在我們到易園的第二天就一起趕回來了,這實在太見鬼了。當下沒多廢話我接過行李跟著林絹就朝外跑,可還是遲了一步,快到門口時周家長輩親戚們的車已經在門口停著了,一行人在我們繞過內影壁的時候迎頭朝我們方向走了過來,正所謂狹路相逢。
那一刻的尷尬場面不是用簡單的三言兩語就可以去形容的。我得說那是我畢生所能遭受的最難受的尷尬局面之一,因為那幾個人裡不單單包括了周鳴的親戚,竟然還有周銘的妻子,那個曾經把林絹打得鼻青眼腫的女人。
早就聽說她因為林絹和她丈夫的事所以一直分居著,沒想到她居然也回來了,而且來得那麼突然。連一個迴避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我們。似乎存了心的就是想同林絹正面見上一見的,這個無論姿色和品位都不比林絹遜色,並且更優秀的女人,一身乾淨素雅的著裝優雅地伴在一個年逾六旬的男人身旁,無聲無息望著匆匆從中門裡走出的林絹,像只高貴的天鵝。
我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女人會動手打人,並且打人的時候還能冷靜得像個神。
這是林絹形容給我聽的。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是嬉笑著的,毫無所謂的樣子,因為那時候她贏了,雖然捱打,但打她的那個女人之後沒多久就搬出了周銘的房子。而這會兒我明顯感覺得到林絹的手臂抖了一下,儘管她那張臉看上去是囂張的,無視一切的囂張。可我知道她在害怕。她怕那個高貴的女人,那個高貴,但一點都不擔心打人會髒了自己手的冷靜犀利的女人。
有那麼片刻我們兩邊誰都沒吭聲,只有幾個不知究竟的周家人有點茫然地兩頭看。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