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朦朧的想法和情緒。雖然這種感應並不太清晰,而且時有時無,但對蕭子白而言,這樣的感應就已經足夠了:只要有糰子在,他就會感受到一種格外讓他安心的暖意,使得他有勇氣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帶著這種令他安心的溫暖,蕭子白握緊手中沉重的鐵劍,深深吸了一口氣,悶頭扎入了面前清透的潭水中。
這是一潭比冰還冷冽的寒水,也是蕭子白這段時日以來修行的所在。他握著劍,屏著呼吸,任由自己像塊石頭一樣慢慢地沉下去,無聲地仰面望著頭頂碧藍的天空,一下一下數著自己的心跳。
砰咚,砰咚,砰咚。
三次心跳的時間,蕭子白的身體就已經接觸到了潭底。他挺起身子腳下一蹬,划著水在潭水中直起了身子,在浮力的干擾下往前移動了一小段路。然後在漸漸變得愈發冰寒的水流中,蕭子白停住了腳步,舉起手中結了一層霜花的鐵劍,弓身拔劍,揮斬橫劈。
耳邊萬籟俱寂,只有自己血液衝擊耳膜的聲音,潭水已經完全淹沒了他的身體,外面的世界好像一下子隔絕,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這一口寒潭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深淵,是一個安靜到有幾分死寂的世界,外面的一切似乎都與此間無關了,只有頭頂上方透下的幾抹天光,提醒你自己還在人世。這口寒潭是如此平靜,沒有暗流,沒有漩渦,只是安靜地沉默著,卻始終釋放著刺骨的冰寒,無聲地殺死了幾乎一切敢於親近它的生靈。
除卻蕭子白之外,這口寒潭裡一個活物也無,偶爾在潭底還能發現幾塊碎骨,寒潭之底墳場般寂靜。
蕭子白站在寂靜的潭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拔劍劈砍的動作,他的身體在深深的水下變得笨拙又沉重,就連揮動手中的鐵劍也要花費極大的力氣。但他依然一板一眼地揮斬、橫劈,分毫也不願意懈怠。
與凌山劍宗內其他出身修真世家的孩子不同,蕭子白沒有任何修行的基礎,甚至在學習劍法時,他的表現也比不上那些收徒大典裡收來的弟子:那些能透過問心路的弟子多半身體強健,而蕭子白童年受盡欺凌,自小身體就沒養好。雖然後來唐臨養了他一段時間,到底是底子太差,往往學劍時別人揮十劍的功夫,他只能揮七劍甚至五劍。
這樣的表現,是完完全全配不上“掌門弟子”、“單冰靈根天才”、“收徒大典後被破格錄入的優秀苗子”等等耀花人眼的稱號的。況且蕭子白本就不擅於交際,而且他被之前的夢境隱隱影響著,總覺得“所有人都要搶/殺糰子”,根本就不願意跟那些“註定要背叛”的同門們親近。
這樣一個尖銳的孩子,在凌山劍宗那些年紀、資歷相近的弟子裡面,是絕不可能受到歡迎的,甚至蕭子白還隱隱地受到了眾人的打壓,若不是有起碼的良知壓著他們,恐怕蕭家村裡的故事還要重演。
蕭子白絕不願意自己再落入那樣的境地、絕不願意再讓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他絕對、絕對不要再做回從前那個受人欺凌的“妖怪”。他想挺直自己的脊樑,想在修真界立穩腳跟,想正大光明地把糰子從那個唐臨的手上搶回來……
天賦、資質又有什麼要緊,揮劍時要比別人多費一倍的功夫又有什麼要緊。別人揮劍十次,他就揮劍二十次、三十次……總有一天他能追上他們,總有一天他能帶回糰子!
他一定能保護糰子不被任何人傷害的!
蕭子白抿緊了唇,他小臂上的肌肉已經因為過度的疲勞而微微顫抖了起來,臉色也因為在寒潭深處待了太久而變得越來越白,但他的表情卻始終如寒潭一般平靜,揮劍的動作也不曾有絲毫錯誤。
……第兩千九百九十七劍。
第兩千九百九十八劍。
第兩千九百九十九劍。
——第三千劍!
第三千劍揮完的瞬間,蕭子白就猛地一蹬潭底,划動手臂衝破潭面,抱住岸邊的一塊半露著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來。他渾身又酸又疼,久久沒有呼吸過空氣的肺部憋得幾乎要爆炸,換了別人早就癱軟在岸上了,然而蕭子白一邊喘息著,一邊心裡卻還在想:“憋氣的時間還是不夠長,是我這次著急了,第三千劍最後的那一劈未能圓轉如意。”
他渾然忘記了,作為一個還沒築基的凡人,每日下水憋氣揮劍三千次是一件何等艱難的事情,更何況在那一口充滿死寂的冷澈寒潭裡,還要忍受那種被世界所遺忘的孤獨。
蕭子白並不是每天都能感受到唐臨的存在的,但他每天都要在這口寒潭裡練劍,三千次劈斬,從未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