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宮裡的活動就多起來了。和外頭一樣,臘八也吃臘八粥,當然,臘八粥要比外頭熬得更精美多了。光是果品就不止八種,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總量比米還多。許多人捨不得用的瓜子仁、核桃碎這些費工的細果,在宮裡是和粗果一起大量放置的,並不像是宮外,只把這些細果仁灑在粥面上作為裝飾。
並不是說豪富人家就買不起這些東西,只是瓜子仁、核桃碎、紅棗片,這都是很費工費事的東西,一個大戶人家,光是主子們可能就上百了,下人們就有近千。要熬煮出這麼多分量的臘八粥,就不可能過分地講究,不然,豈不是要上百個下人坐下來加工五天八天的,府邸的正常生活還要不要開展了?這豪富公爵人家和天家最大的區別,就是天家辦事,一般都是不怕費人工的,可說是不惜工本,追求的就是體面。
打從十一月開始,司膳監、御膳房和酒醋面局就開始忙活了,一方面他們要製作過年期間需要用到的大量擺盤點心,一方面也要安排人手出來,專程剝這些果肉,瓜子仁要上好的,山核桃碎裡不能混了一點點骨頭,紅棗也是拿大紅棗一點點刮出來團成的棗泥糰子,杏仁、榛瓤、栗子、松子、山裡紅、荔枝幹、龍眼乾、百合、蓮子……加上十多種各式穀物,一律是精中選精,處理得盡善盡美,到了臘八當天,子時一過,粥米下鍋,早上起來,各妃嬪和宮人們,就能啜飲這滋味濃厚香甜可口的內製臘八粥了。
當然了,皇爺一向是不大吃御膳房進獻的桌面的,他的飲食,有小廚房大師傅另做,據說做得比這個還要精緻,這就不是徐循等人所能詳知的了。反正徐循覺得這種臘八粥已經足夠好吃了,一屋子幾個妻妾聚在一起的時候,太孫妃還帶頭,給太孫嬪講解了一下民間臘八粥的滋味——她入宮多年,這些細節,是早已忘記了。
進了臘八就是年,出嫁的女兒,按例是可以往家裡送點年禮的。太孫宮的女人們,家裡多數也都被封了官,官兒不大,但是逢年過節朝廷肯定也是有表示的。她們往外賞東西,賞得就不用太貴重,賞金銀太招搖了,那賞什麼呢?就賞這些內造的東西,內造的胭脂水粉、內造酒、貢緞貢綢,還有就是這種絕對內製的臘八粥。本朝風氣,除了外戚和皇親以外,一般大臣誰是不領這個賞的,臘八當天朝會,能參加的大臣都直接有一份臘八粥做點心賞賜而已。所以這個臉面,在京城來說,也就是外戚獨一份兒了。
這時候,胡善祥和孫玉女就很羨慕徐循同何仙仙了,她們都是本地人,往家裡賞東西那也方便。孫玉女雖說在太孫心裡地位高,但澤被家人方面和她們倆差不多,基本都是父親被封了一個錦衣衛的小小官,就在徐州當地沒有過來。至於太孫妃,她父親倒是被封了光祿寺卿,但問題是成親沒有多久,這個光祿寺卿又是閒差,在京城賞賜的房屋也不大,而且遷都在即,胡老爺壓根就不耐煩把一大家子人都搬到京城,再搬到行在。這一陣子他就是帶著新納的小妾在這裡孤身上任,連太孫妃的母親都沒帶來。現在年關在即,居然還直接回家過年了,太孫妃是想賞都不知該怎麼賞。
雖說如此,但兩個前輩倒沒有因此對徐循、何仙仙冷眼相待,相反,似乎是為了發洩她們孃家距離遠的遺憾,倒都以很大的熱情指導她們怎麼賞才實惠。“東西擺設那都是上冊的,不能賞出去太多,你們物色一兩個能做擺設的罐子,粥裝少些都不要緊的,最要緊這是內造窯裡燒出來的器具,孃家擺起來也好看。”
孫玉女還教她們怎麼把兩匹綢裹成一匹往外賞,“這都是外頭難以見到的好東西。除了酒那是沒開封原樣送過去的以外,咱們都得想方設法地往裡多塞一點,這樣家裡人才覺得實惠呢。小循你不是有個妹妹嗎,成親了沒有?若沒有,這身紅綢拿去做個嫁衣裳,那是何等體面,過肩蟒紋織金,我雖不知價錢,但肯定是最名貴不過的。”
徐小妹應該是也嫁人了,但也只是應該而已。徐循嘆了口氣,道,“我進宮的時候剛說定親事,也不知道行了禮沒。”
身在內宮中,和外頭那就是兩個師姐了,就是太孫妃,也只能偶然和家裡互相傳遞一點訊息。太監即使可以隨意進出宮闈,但若是和外戚公侯勾勾搭搭,一旦被錦衣衛發覺上報,幾乎就是個死字,連帶著閤家說不定都要沒臉面。東宮以降,怎會如此大意?因此個個都是很久也沒聽到家裡的音信,此時徐循一說,都是唉聲嘆氣。太孫妃道,“罷啦,年就在跟前了,咱們不說這些事了。小循,你把你的胭脂水粉多裝些送回去,這個樣數少不打眼,又實惠呢,以前我做姑娘的時候,別說內造,官造的胭脂一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