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媽媽……永遠,永遠不要強求……求不來的……】
談梨眼神止不住地輕顫,也抖碎了她臉上撐不住的笑。她放在桌下的手一點點握拳,攥緊,指甲用力地掐進掌心。
她恨自己的記憶力,小時候看過一眼的照片都無法忘記。
她更第一次這樣痛恨自己的敏銳,某個藏在細碎的往事裡、某個她想一秒都覺得寒慄的過去,在她面前像塗抹著可笑油漆的古舊城牆,一點點剝落漆痕。即便她捂住耳朵蓋住眼睛,也沒辦法阻擋它藏在下面的東西漸漸清晰。
無處可逃,避無可避。
談梨終於忍不住了。
在尖銳拉響的上課鈴聲裡,她驀地起身,椅子被她帶起“砰”的震顫。
全教室驚愕回頭。
談梨卻什麼也顧不得。
那些遺落在記憶角落和時間長河裡的碎片,像鬼魅一樣追上了她。沉浸在已經分不清是往事還是幻覺裡,扭曲的光影和嘈雜的聲音充斥著她整個世界。
談梨頭也不回地跑出教室。
風聲呼烈地從她耳邊刮過,階梯教室的門廊下有兩級或者三級臺階,她踏空了一級,踉蹌了下,但沒有摔倒,或者是摔倒又爬起來了。她不知道也不想分辨,她只是拼命地往前跑。
她想把那些東西都甩在身後,她不想被追上。
“談梨!”
身後聲音突至。
緊隨其後,她手腕上一股巨大的拉力傳來。
在被迫停下的那一秒,談梨心底那個蓋子終於被衝得粉碎,巨大而洶湧的情緒在這一瞬間撞得她眼角透紅。
談梨猛地轉身,狠狠拽回自己的手:“你――放開!”
她的聲音裡透著喑啞崩潰的猙獰。
秦隱已經放開了。
他怕弄傷了她。
“談梨,”秦隱聲音低而安撫地喊她的名字,“你想去哪兒。”
談梨臉色透著蒼弱的白,紅唇卻豔麗得像一抹血:“不用你管。”
“你現在的狀態,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走。”
談梨幾乎一字一頓:“我說了,不用你管!”
“我是你男朋友。”
“――”
像被逼到窒息的前一秒,談梨僵住,然後她鬆開自己的呼吸,笑得冰涼:“那恭喜你,這一秒開始,你不是了。”
“……”
“我們分手。”
“……”
談梨轉身要走,手腕卻被再次握住。她眼神一顫。不等那人開口,她先問:“你就是不肯放手是不是?”
秦隱沉聲:“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了,我也不會讓你這樣一個人離開。”
談梨咬牙,瞳孔顫慄。
僵持數秒後,低頭的她突然發出一聲短促而喑啞的笑:“第二回見面那天,你問我,我吃的是糖還是藥。”
秦隱眼神一沉。
而談梨回過頭。
在他面前,隔著幾十公分,女孩唇瓣咬得血紅,眼角也被淚堵得殷豔,她卻硬逼著自己笑。
她朝他笑得明豔至極。
“現在我回答你,因為我有病,所以它就是藥。”
秦隱沉眸:“談梨。”
然而女孩的理智早已被深埋在洶湧翻覆的情緒下。
她踮起腳,一點點湊近他,呼吸彷彿隨時要吻上他的鎖骨、下頜,最後慢慢停在他的唇前。
她笑得支離,眼底情緒破碎:“你知道我得了什麼病嗎?”
“……”
“和我那個死掉的母親一樣,雙相情感障礙,也就是躁鬱症――到最嚴重那天,我隨時會在殺人和自殺的極端裡徘徊――而你。”
談梨在離他的唇只剩一兩公分時停下。
她慢慢撩起細長的眼睫,幾乎失焦的瞳孔裡似哭似笑――
“你和他一樣,最後只會把我們變成一個瘋子。”
“…………”
在那刺骨的沉默裡,談梨身體失去支撐的力氣。她落回腳跟,想要在露出狼狽前轉身。但沒能來得及。
她被那人緩慢、用力地抱進懷裡。
“不會。”
她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那麼沙啞,飽浸情緒。
“我會治好你……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