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一次認過錯。
好久以後他的聲音在風裡微微顫著:“如果,如果有下輩子,我會好好補償她……補償你……”
“不會有,”談梨聽見自己的聲音被風凍住,像涼得寒心的冰,“就算有,她也不會再想見到你了。”
“……”
寒風中,厚毯裡瘦得脫形的男人僵著。
很久後他闔上眼,點頭,笑得蒼老而釋然。
“好……也好。”
談文謙沒熬過那個冬天。
漂泊的大雪把滿院的櫻樹蓋上白衣的那個夜裡,他的體徵監護儀上拉平成一條直線。
談文謙的葬禮那天,談梨一滴眼淚都沒掉。她以前從覺得囿於交際場合的那些這個禮那個禮很無聊,也無趣,主人公們就像小時候她自己擺弄的玩具娃娃,被打扮成奇奇怪怪的模樣,扔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和奇奇怪怪的人們敷衍著應和著。
像一群小丑。
她也做了那個小丑。但是是最不配合的小丑。
有秦隱那邊同來的、她覺得眼熟但又沒印象的長輩輕著聲跟她說,你不能這樣,你得哭啊,哭出來才像話。
談梨點頭。她努力憋,她想自己以前演技那麼好,演個哭戲不成問題。
在她嘗試不知道第多少回的時候,被蕭筱按在客人席裡說關係不夠上前是逾矩的秦隱忍無可忍地起身,走過來。
他把穿了一身黑、戴著白花的女孩藏在眾人視線的盲區。
談梨察覺,茫然地抬了抬頭:“你怎麼過來了?阿姨不是說……”
“閉嘴。”
秦隱難得有點兇,但沒兇完,他自己聲音都輕下去。他伸手輕捏住女孩的鼻樑:“吸氣。呼氣。再吸氣……”
談梨像個小木偶,跟著他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終於把胸腔裡那股憋悶住得叫人氣管和肺都刺痛的鬱悒,慢慢吐了出來。
秦隱鬆開手,皺著眉問:“我不過來,你能把自己憋死麼?”
談梨搖頭。
秦隱:“哭不出來就不要哭。”
談梨:“可是他們說要哭出來。”
秦隱:“你什麼時候在意別人怎麼說過?”
談梨沉默了。
她想也對哦,她從來沒有在意過,也從來不聽任何人的話,談文謙活著的時候說的,她一個字都不聽。只是不知道怎麼了,他們都走了,她卻好像突然……腳底都空落落的了,想聽有人跟她說她要怎樣、她應該怎麼做。
談梨眨了眨眼,低聲不知道在問誰:“那我以後,還能聽誰的。”
秦隱心裡一窒。
他伸手用力地撫了撫她的頭:“聽你自己的,聽我的。”
談梨怔怔。
又有談文謙在事業上的朋友過來,致禮,慰問,絡繹不絕。也有人會好奇地,把他們在客人席裡的議論抬上桌面,他們示意著秦隱,問兩人。
“這位是?”
“秦隱,”秦隱用力握住女孩冰涼的手,將掌心的溫暖一點點渡過去,“談梨的未婚夫。”
“……”
辦完葬禮已是年關前,就算掰著手指數,離過年也不剩幾天了。
談梨看起來已經恢復正常,有說有笑,陪著秦隱置辦年貨時也還是和往年一樣鬧人。
大年二十九傍晚,秦隱陪談梨歸攏好兩人小窩裡最後一批年貨。靠在自己找人搭的吧檯前休息時,秦隱問:“今年你想怎麼過?”
談梨晃著手裡的蘇打水水瓶,看著裡面的氣泡從下面升騰起來,她轉回頭,燦爛地笑:“當然和往年一樣啊。”
“不去我家?”
“不要,就算蕭阿姨不覺得我不矜持,我還怕太緊張然後吃年夜飯的時候噎著呢。”
“自己一個人沒問題?”
“你大年三十早上才走,初一早上就回來了,我能來得及有什麼問題?”談梨玩笑著,“再說了,就算不算上遇見你以前那些年我經常一個人過年,就只說最近這幾年,我們不是說好了這樣的麼?”
秦隱沉默過,才道:“以未婚夫妻的關係,你也可以來我家過了。”
談梨一怔,幾秒後她嬉笑著躲開秦隱伸過來的手:“才不要呢,我傻麼?離著婚姻的墳墓都不遠了,好不容易剩最後幾年自由時間——我才不要自投羅網呢。”
秦隱無奈望她,半晌才問:“真不想去?”
“不想。”
“……”
“你就別擔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