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目光下,林決陡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自他有印象以來林琮一直是鎮定的,即便是生氣動怒了,也只會用陰測測的眼神盯著或是出言不遜或是自以為是的臣子,而後硃筆一揮,該怎麼整治的怎麼整治,絕不會大發雷霆妄動肝火。
林決滿懷錯愕和驚詫的望著林琮,這眼神讓林琮手一頓,隨即鬆鬆地放了下來,收斂了怒氣,面色不善地望著林決。
林琮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林決望著那個徘徊在不惑和知天命年紀的父親,心中的忐忑不安頓時被愧疚和心酸代替。林琮病得突然,直到此時林決才有機會仔細端詳躺在龍床上大病初癒的那個人,他本來就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白得像紙,沒有一絲血色。鼻樑上不大不小的幾塊老年斑顯得格外顯眼;眼角和額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長滿了細細密密的皺紋,隨著林琮的一喘一嘆舒張開合。被子下的身軀依舊高大,卻瘦得格外脆弱。
父親真是老了啊,林決想。
他的心裡彷彿有一面牆轟然倒塌,所有的石塊噼裡啪啦地砸在他柔軟又堅強的心上。只有這時他才意識到,恍然之間他已經離開皇宮很久了。
林決鼻子有些發酸,辯解和疑問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有低頭認錯:“我知錯了,父親小心身子,切莫動怒。”
林琮看清林決忽變的神色,語氣也不禁軟了幾分,顯得更加的有氣無力:“令符若是……若是丟了還好,落入有心人……手中,後果……咳……”
身後的老太監眼觀鼻鼻觀心,將獻殷勤的機會毫不吝惜地讓了出來,林決忙端上一杯新茶,遞到林琮嘴邊。
林琮喝了兩口,火氣已經去了大半,接著說道:“後果是什麼,你可曾想過?”
林決答道:“我正要跟父親說,關於令符……我有一些疑惑。”
林琮望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林決接著道:“我懷疑……令符是假的。”說完抬眼望著林琮,本以為林琮會驚訝質疑甚至是訓斥他胡說八道,但林琮只是定定地望著手裡的茶,平靜得不像是一開始摔碗摔杯的人。
林決以為他沒聽見,又提高聲音喚了一句:“父親?”
半晌,林琮“嗯”了一聲,含糊道:“朕聽見了……知道了……”
這一句話說道後來聲音已經越來越小,林琮的眼皮也耷拉下來,彷彿下一瞬就要睡過去,林決忙衝後面揮了揮手,快生根發芽的老太監忽的活動起來,扶林琮小心躺下。林決轉了一圈,把種種猜測以及為許摯將軍平反一事都咽回肚子裡,囑咐了幾句便出宮去了。
林琮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不能再受刺激,而這事兒又不能跟監國的太子說,林決在宮門口站了片刻,決定過完年找個合適的時機再說。
******
林琮的身體還沒好利索,他的身體雖然說不上強壯,但也絕不虛弱,這些年來兢兢業業起早貪黑地忙碌,鮮少又生病的情況。這場突如其來的病給林琮乃至整個後宮都敲響了震耳欲聾的警鐘,提醒他們這個坐在龍椅上的真命天子是一個也會生老病死的人。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林琮深知自己要想早日執掌江山就需要好好將養,因此他也毫不猶豫地把監國大權交給太子,自己只過問一些重要事宜。
雖說太子林冼完全繼承了林琮那副喜怒不外露的樣子,聽到訊息的時候還是著實驚喜了一番,不過林冼很快便壓下眼裡的喜悅,跟林琮鄭重其事地表了一番忠心。
林琮這個皇帝把手中的權利握得很緊,即便是太子,分到得也不比別人多了多少,有時候雖然名頭響亮,但實際只是充當一個吉祥物的作用,林冼的太子之路其實很坎坷。現在監國的權利交給林冼,正是讓林冼學習的好機會。
林琮的病不會養太長時間,斷則十天半月,多則兩三個月,屆時林冼已經熟悉了朝中諸多事務,也到了年後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雖然對權利有著不可言說的貪婪和渴望,也難免感到疲憊和厭倦。林琮不擔心他的權柄收不回來,以退為進,這一點對他的大兒子很適用。
過了一個循規蹈矩而又索然無味的除夕,便迎來了新年。正月十一,朝廷的沐休結束,雪片似的奏摺堆在林冼的桌上,朝廷上面又是吵吵鬧鬧的景象,林冼一個頭兩個大。
而林琮則躲在後宮裡悠閒地靜養,他的病好了大半,只是還時常感到疲倦,所以謹遵醫囑還未上朝,林冼事必躬親,批過的奏摺還要一一拿給林琮過目,林琮每日就看看奏摺,聽聽林冼的彙報,他樂得清閒,甚至還有時間關心起了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