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卻看到了最殘酷的一幕。
健之躺倒在草地上,毛衣上一片血跡,胸口處還在不斷淌血。
他,他被敏之打到了!他怎麼會被敏之打中?我驚異地望向敏之,只見他面若死灰,斷續地說道:“你……你為什麼要擋那一槍?”
我跑過去扶起健之,看到他眼神依稀,只餘些許活氣。我呼喚他的名字,他的目光稍稍又匯聚了一點,吃力地伸出左手,微弱地道:“阿梅……”
我抓過他的手,捂住他的傷口,連問三個為什麼,“他那一槍不一定能打中我,你為什麼這麼傻?”
他悽悽一笑,勉力吐出一句:“敏之在大學裡得過遠端射擊比賽的冠軍,這點距離他是不會失手的。”
他的血從傷口汩汩湧出,染紅我的手指,在指尖開出朵朵玫瑰。血滴在草地上,草葉“嚶”地一聲失去了綠氣,換了身詭麗的外衣,伏倒在地。
他一定很痛,我知道。他的眉宇隱忍著痛楚,口角在不住抽動,他還有很多話想要對我說。
我問:“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抱緊他。
但他已說不出話來。他的目光渙散開去,像杳渺的歌聲飄失在了空谷,漸遠漸停。
眼睛一閉,曲終,死了。
死了。
有幾絲風吹過來,涼涼的,把那縷年輕的魂給帶走了。
我抬頭看敏之。他神情呆滯地站起身,遲鈍地退後幾步,手*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只見他寂寂地望著遠方,喃喃自語:“遊戲結束了。”
我慘笑:“結束了。”
敏之驀地流下兩行淚水,悲涼地道:“可是健之,你知道麼?我在數到三十的時候,改變了心意,那一槍不是正對著阿梅開的啊!”
十八。2
夕陽漸漸沉了下去,我和敏之呆在草場,誰也不說話,任時間靜靜地流走。夜,終於又蒙著漆黑的面紗降臨到了人間。馬場的自動燈光裝置啟動。我藉著燈光看到敏之一臉麻木地佇立在風中,像一棵掉光了枝葉的、了無生氣的高樹;低頭看看懷裡已經冷卻的健之,他蒼白的臉被黃色的燈光籠住了,眼角眉梢都像塗了一層淡淡的金粉。這讓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和健之沿靈河漫步,陽光棲息在他的臉上,也是塗上了這麼一層淡淡的金粉。可是那時他有著粲然如星的眼睛、親切溫暖的笑容,現在卻換成了眉尖輕蹙、眼皮低垂的沉眠狀——永不甦醒的沉眠。我開始不發一聲地掉淚,悽悽地掉淚,掉到感覺自己快被自己的淚水淹死了,掉到敏之突然撿起地上的槍走過來對我說:“我殺了我的親弟弟,你殺了我為他報仇。”
我接過他遞來的手*槍,昂頭看著他,看著他痛楚、傷心、後悔的臉。腦子裡立刻閃過當日在舞會的花園與他遭遇的情景。我想起與他在那片冷淡的月光下的對話,他在冬日裡為我採摘的、後來又故意灑落的一地白梅,還有在淡綠色的雨傘下的那句:“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可結果是,他終於還是決定放過我,獨擔第二次被負之痛。我手中的槍在顫抖,我,我不能殺他!
“就讓時間來給每個人一個說法吧。”我將健之輕輕放平在草地上,費力站起來,朝著草場之外的夜色走去。
現在,我需要給蘊之一個說法了,我想。倪家的流言已經傳遍了全城。蘊之在董事會壓力日增,恐怕再過不久,他就會不堪重負主動辭職。可是,此刻他怕也不再在乎這些了吧。
我和他相見在一個陽光晏燦的白天。還是在倪家,屋裡沒有其他任何人。健之死了,敏之被捕入獄,思思仍舊沒有訊息。倪太太得知這些情況後立時暈倒,送往醫院急救後住院至今。現在,就只剩我和蘊之——這兩個半是半不是倪家人的舊情人留守空房,目目相對。我見到他蒼老了許多,神情頹唐黯淡,再無昔日之俊美光彩,看來這次我是把他害慘了。
聽到他問:“為什麼你還敢來見我?你不怕我對你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嗎?”
我答道:“到這個時候我什麼也不怕了。也不想了。我來就是為了給你一個交代。你可以選擇任何方式來捍衛你的尊嚴。”
蘊之哈哈一笑,“砰”地一拳砸在牆壁上,彩灰直落。慘然道:“好!不愧是阿梅!我沒有看錯你。”
他說什麼?他到現在還說沒有看錯我?我吃驚地望著他,又聽他說道:“你以為我會恨你?你錯了。我不恨你。因為這是我的報應。從前我負過好幾個女孩,她們離開的時候都丟下了狠話,說我以後肯定會栽在一個女人手裡。我從沒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