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而不施仁義,不過是一介武夫,恃強凌弱,不值一提。喬小友有這般俠義心腸,方才當得‘英雄豪傑’四個字!當浮一大白!”說罷,他便與喬峰幹了一杯,又冷眼睨嚮慕容復。“孟子有云: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復官,你作詩不成也就罷了,怎麼連書都讀不通了?”
蘇軾與慕容復有師徒名分,蘇軾出言責備,慕容復當即起身賠罪。“老師教訓地是。”然而他心亂如麻,是以應了這一聲便又道。“然則,學生只怕人言可畏、人心叵測!”
“一戶人家有十個兄弟,其中九個都好吃懶做,剩下的那一個應該怎麼做?”喬峰卻在此時忽然重複起慕容復曾經提過的那個故事,大聲道。“自然是要更加努力地勞作,好養活全家!或許,那九個兄弟見他努力勞作非但不感激,反而怨他不肯與兄弟們一起吃酒玩樂,以致感情生分。又或者,那九個兄弟受他接濟,久負深恩竟成仇敵,要害他性命奪他家產。只是,那又如何?施恩並非為了圖報,而是世間公義如此。縱然那九個兄弟各個不堪忘恩負義,他自己便不吃飯也不做人了麼?只要事情是對的就該去做,何以因為別人說三道四而耽擱了自己?”
慕容復長嘆一聲,又道:“如此說來,我便還有一個故事。同樣有十個人被困於一間黑屋子中,其中一人醒了過來,大聲地呼救又拍打大門,因此而吵醒了那剩下的九人。他們所處的黑屋子被人封死了門窗,出逃的希望很是渺茫。又或者,縱使逃了出去,外面也是冰天雪地,終究還是凍餓而死。那麼,那一人吵醒了那九人究竟是對是錯?那九人又會否怨他讓他們失去了在昏睡中幸福死去的唯一機會,反而要嚐盡死亡來臨時的驚懼?”
這一回,答話的是蘇軾。“黑屋子外的情況,在屋子沒有打破之前,誰也不知道。留在黑屋子裡必然是死路一條,若是逃出去總還有一線生機。縱使最後仍難免一死,努力過失敗了與不曾努力坐困而死,終究不同。況且,復官,那黑屋子中不當只有十人,縱使第一人失敗了,後來人也會吸取他的教訓,摸索出正確的逃生之路。復官,為師始終相信,這世間勇敢的人多,膽怯的人少;願意清醒而努力的人多,願意坐困而死的人少。”
“慕容,這世間之人如此之多,你怎麼知道日後所有人都會怪你,所有人都忘恩負義,所有人都瞎了眼呢?”喬峰似是明白了慕容復即將做出的決定,只深深地望著他的冷澈通透的雙眸,一字一頓地道。“是非對錯縱使一時被混淆,然千古之下終究要水落石出。公道,自在人心!”
“發心如初,成佛有餘。”蘇軾被貶之後愈發精研黃老之說,此時有感而發不由輕嘆著說了一句佛偈。“復官,出仕罷!”
慕容覆沒有答話,此時此刻,他只是想起了前世去波士頓時曾經見過的猶太人屠殺紀念碑上那段話。原來無論古今中外,有些道理淺顯而直白,卻總要人們以鮮血去印證。只是,正如喬峰所說,那又如何?這條命原是撿來的,轟轟烈烈地被五馬分屍,總精彩過風平浪靜地老死床榻。想到這,慕容復不由自失一笑,忽然意識到,或許他骨子裡就是不甘寂寞的人。即便是在上一世,也一直在等待那樣的一個機會,所以有這樣的下場怨不得任何人。他端起酒杯,朗聲道:“敬商鞅,敬王荊公!”
蘇軾因反對新政而遭貶謫,可他此時卻哈哈大笑,跟著端起酒杯道:“敬公義,敬天下!”
“敬仗義執言,敬慷慨赴死!”喬峰最後言道。
這一夜,三個酒鬼鬧了整晚,極烈的燒刀子如水般連喝了十七八壇。座中蘇軾地位最高,指著慕容復要他作詩助興。慕容復讀了滿肚子的好詩好詞,只是要他自己作就縛手縛腳。聽蘇軾有此要求,當即拱手討饒:“老師,學生實……實、不擅此道,不如……讓喬兄打一套拳?我知道,丐幫有套拳法十……嗝!”他打了個酒嗝,歪著身體續道,“十、十……萬分……了得!降龍……十八掌!”
喬峰也扶著酒罈呵呵而笑。“賢弟,少說了十掌。我丐幫的掌法,原是……二、二、二十八掌!”一句話說地斷斷續續,顯然別說二十八掌,就連八掌他也未必打得出來。
“你呀!”蘇軾實在看不過眼,一臉嫌棄地道。“抓耳搔腮……如坐、如坐……嗝、嗝、嗝!……那什麼、什麼氈……汗流浹……嗝!……背,魂飛、魄散!要你作詩比要你命還難!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徒……徒……啊弟!”
慕容復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委屈地道:“老師,學生雖不會作詩,學生……學生會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