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將就木的國主被這不孝女的一句問候差點炸裂內丹,十幾日沒怎麼睜開的眼睛此時瞪著百里青雲齜目欲裂,一副想要罵人卻有心無力的樣子。床前的續命明燈裡的燈油只剩下貼著燈碗底部的薄薄一層,火苗因國主怒氣的影響顫了顫,差點兒真的滅掉。
百里青雲指尖劃過明燈柔弱的火苗,溫聲道:“父皇別動氣,想必方才你也聽見了,平夫人對父皇一片痴心,兒臣怎麼能不成全?上窮碧落下黃泉,父皇上路總該有一兩個人陪著。”她抬眼看了看立在門口的宮侍,後者立即會意過來搬了張椅子放到床前,請她入座。
百里青雲手指一擺,把椅子往外挪了一些,始終保持這離著床榻十步遠的位置。她看著國主灰白的臉皮乾癟失去水分的塌下去,想起她方能記事那會兒,戚夫人已經不再受寵。國主十年八年都記不起這母女倆,百里青雲那時對國主這個父君沒有什麼囫圇的概念,因為母妃從不提及,而周圍的宮侍也只是在她問起時說一句:“陛下國務繁忙,殿下多用些功,像大公主一樣的才貌雙全,到時候自然會像大公主一樣被國主喜歡。”
彼時年幼的百里青雲心裡只有兩件事,像大姐百里兮雲一樣出彩和像尋常人家的女兒一樣坐在國主的膝頭撒個嬌。
寒暑交替,春秋輪轉。
百里青雲剛剛能拿起木劍時,用三十日的時間,在夜裡偷偷地將入門的劍法練得幸運流水後,悄悄地瞞著宮侍和她的母妃戚夫人跑到國主面前,想要表演給父君看自己一直有在長進。還不夠國主腿長的百里青雲抱著小木劍遠遠地看到國主與玉夫人還有三公主走過來的時候,雖然有些緊張卻還是欣喜地跑了過去,只不過跑的途中被自己的裙子給拌了一下由跑變滾,一路滾到了國主和玉夫人面前。
百里青雲一抹鼻子,不顧腦門上嗑出來的青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露出一口小白牙朝著國主一邊笑著喊父君一邊就要撲上去抱大腿。大腿沒抱到,跑到離著國主約十步遠的位置上,她撞到一個看不見卻摸得著的屏障。不解地仰起頭來看著國主:“父君?”
國主略微皺了皺眉,身邊的宮侍立馬很有眼色地上前提醒:“青雲殿下,見了國主陛下要行君臣之禮。”
百里青雲只當是自己莽撞,規規矩矩地行禮,奶聲奶氣卻不失禮數地喊了聲父皇。
國主這才想起來這是清荷殿裡自己的四女百里青雲,無動於衷地在掠了一眼跪地上髒兮兮的小人影,有些嫌棄地挪開視線,斥道:“慌慌張張的不成體統,回去把宮規抄上百遍!”
百里青雲被國主的怒氣嚇得打了個哆嗦,低頭稱是,心中暗暗埋怨自己不爭氣,一來就惹了父君動怒。一邊的宮侍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那宮規二百多條,每條都有百十個字。一個孩子一百遍抄下來,手都要廢了。
直到國主走遠,百里青雲才鬆了一口氣地癱坐在地上,手裡還捧著木劍,神情失落。
“蠢貨,憑你也想獲得父皇的寵愛?”特地留下來慢走一步的三公主輕蔑地看了一眼一臉迷茫的百里青雲,伸手掐上她尚未消退的嬰兒肥的肉腮,惡狠狠地:“父皇十步以內的範圍是不準閒雜人等踏入的,你最好機靈些離我們遠點兒。再惹父皇動怒,我就剝了你的鱗骨!”
至此,百里青雲生平第一次懂得了一個詞,嫌棄。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毫不掩飾的嫌棄。
像是從頭到腳澆下來的一桶冷水,把她心裡那點兒對父女姐妹的親情熄滅得一乾二淨。
有時候她甚至想,自己其實生來就是一個沒什麼血性的妖類,修行路苦漫漫其修遠,她懶得求索更不愛苛待自己為了破境無所不用其極。但想過舒坦日子的心在年年歲歲的磨礪裡被打磨得空前熱烈,她的父皇從不讓她近身十步以內,她的姐妹閒來無事就拿羞辱她來取樂。
某日裡三公主百里虹雲拿她當箭靶子耍弄了一通之後,百里青雲倒在練武場的荒草之間看著幾百年如一日的星空,突然明白一個道理,成王敗寇。
只有走到頂端的人才有那個資格睥睨眾生。才能過不受人指點不叫人欺辱的舒坦日子,哪怕這條路像踩著刀子一樣難走,她……也想試一試。
虛弱的續命明燈的燈芯爆開星點火花,百里青雲回過神來看著自己快要腐朽的父親,時至今日她還是保持著十步以外的習慣,只不過對她而言,這十步不再是她與國主之間的距離,而是國主與她的距離。
“父皇想說什麼?”百里青雲看著國主嚅動的唇,稍稍探身撐著下巴微笑道:“父皇省些氣力吧,兒臣還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