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如何,在林姑父面前,你就要如此表現,懂麼?”
薛蟠若有所思,緩緩點頭,道:“林伯父是張靖的義父、我的恩師,他再厭棄我們,也不願見到我們兩個出事,若是我們連命也豁出去不要,要退讓的,反倒是他,而不是我們。”
寶釵微笑道:“正是。林姑父在外面再如何,回到家裡,也不過是個尋常的父親,而且還是你妻子的父親,你須記得這一點,便知道分寸了。”
薛蟠恍然道:“我明白了。”忽地又促狹地道:“妹妹,你說得這樣透徹,自己私下裡,怕將這些事也想過很多回了罷?”
寶釵面上一紅,道:“你快去做你的事,怎麼又尋我的開心起來?”
薛蟠見她臉色,竟真像是個連夜揣測岳父心情的毛腳女婿一般,不免嘖嘖稱奇,只是此刻他一心念著張靖,也無暇多問,便一疊聲催人選了家中最好的一匹馬,作聲作勢地騎了,昂揚而去。
寶釵一直在房中等著,薛蟠一回來,便叫他過來,問道:“林姑父怎麼說?”
薛蟠面色古怪地道:“林伯父…先考了我個案子,又問了我幾個稅賦、捕盜和鹽政上的問題,還有平日如何與座師和同窗門相處,我一一答了,也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再後來,他還問了問我你是不是回來了。我說‘是’,他問起你在蘇州的起居飲食,我也回答了,他便打發我回來,卻一句沒提阿靖的事。”
寶釵道:“他沒提,你也沒問?”
薛蟠訥訥道:“我每當要問的時候,總被他先拿話堵住了,等我回過神來,又已經被他問去一大堆話了——妹妹,我以前從不知林伯父有這麼厲害,他面色淡淡的,一句重話不說,我卻覺得汗都出來了,我見他問起你,怕被他套了話,每一問都要斟酌再四才會回答,誰知總也繞不過他去,還好他沒問我你和黛玉是什麼關係,不然這會兒他早就什麼都明白了。”
寶釵微微笑道:“你以為他這麼多年地方大員是白當的麼?從前他當你是晚輩,是子侄,並不曾拿這些手段對付你,如今,哼哼。”
薛蟠急道:“他…他這麼做,是不是鐵了心不要阿靖嫁給我了?”
寶釵搖頭道:“哥哥別急,他正是心裡鬆動了,所以才故意要考問你,你看他考你的都是地方實務,分明是要看你做官的本事呢。”
薛蟠道:“那我若是答的不好可怎麼辦?而且我說了那麼多關於你的事,萬一被他發現了又怎麼辦呢?”
寶釵笑道:“哥哥不要急,有黛玉在那裡,這婚事怎麼都是能成的,你不要自己嚇唬自己。至於別的麼…總之一切有我。”
薛蟠小心翼翼道:“林妹妹…真能模仿林伯父的筆跡?”
寶釵點點頭。薛蟠又問道:“但是這畢竟不是林伯父寫的,萬一他一定不肯承認,要揪林妹妹出來對質怎麼辦?”
寶釵失笑道:“哥哥好糊塗,這又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好名聲,若換做是你,你妹妹我做了這些事,你會當眾揭出來,和你妹妹在外人面前爭執對質,將這些家醜都揚諸天下麼?”
薛蟠道:“我…不會——只是我從此大概再也不會理你了,而且,我大約會很傷心。”
寶釵嘆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這麼做的,希望…林伯父能想清楚。”
薛蟠想若是黛玉當真模仿了林海手書,將婚事促成,林海一定惱狠了黛玉,到時她們兩個的事卻又怎麼辦呢?然而他徘徊半晌,到底私心佔了上風,竟沒將話問出來,只悄沒聲地退出去,將門一掩,掩住了自己的嘆息。
林海待薛蟠一走,那面色便沉下來,召集家裡許多人手,逐一吩咐,他家中僕從都是從前跟他在任上辦差的,辦事極為幹練,奔走之間,便將寶釵黛玉兩個何時入京,在何地居住,又見過什麼人,辦過什麼事,都打探得一清二楚。便連寶釵與黛玉兩個在蘇州時的作為,也得知了大半。
林海將這些人得來的訊息一一看過,一夜未眠,次日大早,卻一面派人去莊子上接黛玉,一面又派人去薛府接寶釵。
☆、第216章
春日清晨,京城中便已經人流熙攘,喧鬧異常,寧榮街上,卻比外面還要更熱鬧幾倍。
賈璉站在門口,看著家人們將發還的物什重新登記造冊,一一搬入府中,各歸原位,心中五味雜陳,一時說不清是欣喜,還是擔憂。
他轉身看看身後,賈蘭如今已長得很高了,小小少年,從頭到尾一直只是抿著唇,皺著眉嚴肅地看著這些家人進出,時不時使喚他的小廝去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