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響起來。她接了,居然不會開口說話了。
胡楊聽到她抽泣的聲音。他說:“白露,不要哭,我沒事,我回來了。”他也在哭。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白露吸一口氣,她想笑的,她想表達她的喜悅,可是卻只會哭。
胡楊儘量剋制住自己的悲痛,他還有事要交待白露:“白樺犧牲了。”
電話兩端只有彼此的哭聲。過一會兒,胡楊將情緒撫平了,接著說:“你現在不要哭了,你去看看凝霜,千萬看好她,不要讓她動了胎氣。我一會兒要車過去接你們。”
凝霜正坐在沙發上吃蘋果,她沒開電視,她也知道水文碼頭有客船出事,她不願意讓這種事情干擾到她的情緒。看見白露紅腫的眼睛,未乾的淚痕,她心裡已經隱約明白。
“胡楊出事了?”
白露搖搖頭。
“白樺出事了?”
她看著凝霜,沒有搖頭,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凝霜身子搖晃了一下,她抓住白露的手臂,緊緊地抓著。她極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直到她能開口說話:“他現在在哪裡?”
“海軍醫院。”
“帶我過去。”
“一會兒胡楊過來接我們。”
她緩緩坐下。背對著白露,一隻手搭在沙發背上,將頭靠在手上,身子輕微顫抖。白露說:“凝霜,想哭你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舒服了。”
聽到她壓著聲音說:“我沒事的。”
當她在海軍醫院掀開白布,映入眼簾的,是白樺青白色的臉。
凝霜伸出手去,摸上他已經冰冷的臉龐,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唇,他額角的傷疤。曾經她那麼熟悉的一張臉,以後永遠也見不到了。她彎下腰,將他的頭抱在懷裡,臉貼著他的臉,沒有言語,只有淚水。
胡楊在旁邊低沉地說:“被海底的石塊擊中頭部,又被暗流衝擊撞向船體,造成肋骨骨折,折斷的骨頭穿過肺部。”
“你一定很疼,對不對?你不要怕,現在不疼了。以後也不會疼了。”
“嫁給你,我很幸福。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多的不滿意,但是你不滿意你就說出來,不要不理我,更不要嚇我。”
“我們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你說你想要個兒子,就一定是個兒子。”
“你在那邊等著我,我會過來陪你的……”
凝霜抱著白樺的頭,喃喃自語。白露二人看著,更是覺得難過。他們寧願看著她痛哭一場,也好似現在這般平靜。聽到她最後那句話,兩人都嚇了一跳。胡楊上前攙住她:“凝霜,你不要做傻事!你還有肚子裡的孩子。”
凝霜放下白樺,她深深地凝望著他的臉。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她的聲音裡依舊有哭過的痕跡:“我會讓孩子平安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你放心去吧。”最後,她將白布蓋住他的臉,在白露和胡楊的攙扶下,走出太平間。
穀雨和梧桐也來了。凝霜看見他們,只點點頭,算打了個招呼。
白露在家屬院陪著凝霜,呆到很晚。凝霜說:“我不會想不開的,他走了就走了,我還有孩子。我會讓她平平安安地來到這個世界上。這是我的願望,也是他的願望。”
她看著她,理智冷靜。她也曾經是一個要做母親的人,懂得女人為母則強的天性。只有孩子,能讓一個女人變得溫柔,堅強,百折不撓。
她回自己的住處。因為事先打過招呼,胡楊在小區門口等她。兩人先後走進屋子,一路無語。關上門,白露身子發抖,手哆嗦著連鑰匙都拿不住。繃了一天的情緒在這時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傾洩而出,她覺得累到了極點。胡楊接過她手裡的包,放在櫃子上,關切地問道:“是不是沒吃晚飯,我去給你盛飯。”
白露一把抱住他,喃喃地說:“不要走,我好怕。你不要走。”
胡楊反過身子來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力道很大,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嗓音低啞:“不要怕,我在這裡。”
也許只有經歷過死亡,才懂得珍惜活著的每一個人。
後來,胡楊把她抱進浴室裡,給她洗澡,又將她抱回臥室。他們的身體糾纏在一起,有時候,□□不僅僅只是生理需要,更是心理慰藉。
三天後,失事客輪被打撈出水面。此次事故,人員傷亡過半,令整個G省乃至全國震驚。一週後,白樺遺體告別會在江灣殯儀館舉行,各界人士前來弔唁。人們看見烈士遺孀凸顯的肚子,痛惜流淚。凝霜疲倦之極,但仍對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