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著腮幫子說,“我阿爹不讓我告訴別人,我是他兒子馮小貓!”
“馮小貓?”鍾簷好笑,到底是小孩子,“那你爹真是太沒文化了……”
“不許你這麼說我爹!”小孩兒拳頭握得更加緊,瞪著他,倒是真像炸了貓的小貓了。
“你爹都把你扔在這裡了,不要你了,傻孩子!”鍾簷繼續逗他。
“哼!”小孩別過臉去,再也不理鍾簷。
半個時辰以後,雨漸漸停了,他準備趁著這個時候下山,望了望還氣鼓鼓的小孩,問,“要不要跟我下山?”
小孩輕哼,不理他。
“那我走了?”鍾簷繼續試探。
他最終還是把小孩帶走了,他知道,他喜歡一個男人,他一輩子也不會有這樣一個孩子,他一輩子都會有這樣的缺憾,可是也能理解父母丟了孩子的焦急,所以還是想要儘快把孩子送回去。
“你爹是幹什麼?叫什麼?”
小孩兒認真想了一會兒,說,“我爹是全天下最能幹最勇敢最善解人意長得最好看性格最好寫字最好看文章寫得最好最會賺錢養家對我最好……”
“得得……”鍾簷腦門兒生疼,決定還是先把孩子帶回家去,從長計議。
他們回到傘鋪的時候,天氣已經有些黑,他開啟木門,將小孩兒安置在竹椅上,看著亂成一團的鋪子,決定收拾一下,另外,雨季就要來了,他也可以把存貨拿出來。
小孩兒安靜的坐在門邊,不吵也不鬧,唇紅齒白的,跟的小媳婦一樣,長得可真好看。他想,如果不是這半生顛簸,他的媳婦沒有跑了,他也沒有重新遇到申屠衍,他的孩子可能也這麼大了。
可是這樣,他覺得自己更加難過了。
他整理了一些存活,忽然想起房樑上還有那申屠衍糊的十一把傘,雖然做工不怎麼的,總是可以拿來應應急。
想到這裡,他拿來梯子,將傘慢慢取下來,他對這把傘的第一個印象,是做工真爛,指不定還漏風漏雨的,還有,傘面上這黑黑的一團墨跡是什麼。
他慢慢開啟第一把傘,申屠衍歪七扭八的字跡躍然紙上,他的呼吸一窒,忽然想起他離開的那個風雨夜,他起夜時看見男人蹲在梯子旁寫些什麼,想必是那個時候寫下的。
——也許有一天,你會忘記你是誰,但是傘上的這一些,你必須要記住。
鍾簷陸陸續續將其他十支紙傘依次排開,天上又落了一陣雨,大大小小款式各異開在這蓬門前,雨霧前,宛如簪在黃昏袖口上的一朵朵碗花。
傘面上寫得是:
——每年清明記得去金渡川撒一杯清酒。
——鍾簷的右腳血氣不通,要時常給他泡腳。
——鍾簷討厭吃生薑,可是生薑對他腿好。
——以後每天要給鍾簷做一道不同的菜。
——鍾簷的脾氣不好,要順著他。
——以後我們要在後院種好多好多的菜。
——我和鍾簷還沒有拜堂。
——你是申屠衍,要一輩子對鍾簷好。
——我的家在雲宣。
——要活著回來。
小孩兒一個人坐在椅子,聽著雨水噼裡啪啦打在屋簷上,覺得很無聊,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蹲下來,頭埋在兩膝中,雙肩無聲的抖動著。
小孩好奇湊過去,對上鍾簷紅得跟兔子一樣的眼,“叔叔,你怎麼哭了?”
鍾簷咬牙,“我才沒有哭!小孩子懂什麼!”
小孩兒歪頭想了一下,想著這個刻薄的古怪叔叔,一定丟了非常重要的東西,他丟了阿爹送給他的瑪瑙項鍊時也是這麼難過的,掏了掏小篼,終於掏出了家裡帶出來的小糖豆,伸出手,“給你,不要哭了。”
鍾簷望了望小孩兒手裡的糖豆,垂下頭去,繼續紅眼。
“那個呢?”小孩兒又掏了一隻篼,是另外一種牛皮糖。
鍾簷默了一會兒,“好吧。”
邊塞戰事吃緊,可是終究還沒打到鎮上來,因此日子過得還算寧靜,雖然,她知道這麼一份寧靜是有期限的。
每一日,她穿過市集,總會捎一壺酒,幾斤羊肉回去。
申屠衍身上的傷都已經結了痂,只是動作不協調,反應能力也很差勁,時常會打翻盤子,跌倒,她進門時候,他正望著一地的瓷碎片皺眉。
“大哥,我來吧。”秦了了接過掃把。
“我以前也是這麼笨的嗎?”申屠衍疑惑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