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烏黑色的短髮被雨水打溼了,焉焉壓在耳側,卻並不顯得狼狽難看,反倒是將他的那一雙眼突顯出來,如夏日的星子,色淡,卻璀璨生輝。
他是在愧疚嗎?所以做事這樣殷勤,在討好她?
可蘇牧的臉色未變,依舊是疏遠而冷淡,沒有半分的內疚與熱切,白心不免覺得,她是想多了。
她淡淡笑著,變回了稱謂:“蘇老師,我跟著徐隊的車下去就好了。等一下你去局裡說明一下來龍去脈,他們問完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蘇牧垂眸,定定看她一眼,答:“好。”
他的語調很低,壓抑成一線,如夏日裡吹在耳側的喟嘆,不真實,又撩撥人心。
不知是不是白心的錯覺,她總覺得,蘇牧好像有點失落?
應該是錯覺,這個人怎麼可能會因為不同車下山就失望了,她又不是他什麼人。
白心點點頭,愈發堅定,她就連蘇牧的朋友都不是。
警局裡的事情處理好,白心就回去睡了,她是在破案過程裡受的傷,允許她再延長兩天病假。
到了傍晚,白心模糊記得蘇老師是這時候下班。
她出了房門,下意識想去按蘇牧門鈴,但後來一想,她不該再去他家蹭飯了,即使付了錢。
於是,白心下樓,把塞了伙食費的信封放入蘇牧的信箱裡。
她是怕極了當面給蘇牧,最近不知怎麼的,白心對他避之不及,生怕又熟悉起來。
白心總會想起之前的事,當時,她孤立無援,險些死了。
而薄荷糖那次,蘇老師之所以會倒車來救她,不惜犧牲性命也要倒退著和兇手的車撞上,可能只是想驗證自己的推論,並不是覺得白心重要,人命關天。
這樣一想就很好理解了,這一次推她入坑,也是因為想驗證“兇手是安慧”的推論,他無從下手,所以選了白心當誘餌。
沒錯了,這個結論符合他的性格,簡單明瞭。
這個男人冷靜到讓人懼怕,並不是什麼善茬。
她正打算回屋,迎面就和下課回來的蘇牧撞上。
“白小姐?”
蘇牧的嗓音很沉,帶著濃厚鼻音,是感冒了。他的眉目疏朗,即使在光線昏暗的樓道也能一眼辨認出容貌,他的手上還提了兩個袋子,蔬菜肉類,以及一條魚。
白心不免想起了——蘇牧從不吃魚,做菜的時候也僅僅是因為她偏好魚類,這才會用不同的煮法烹飪魚類,是特意為她加的菜。
“我剛下課,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在我家等等,一個小時後才能煮好晚飯……”
他話音未落,就被白心焦急打斷。
白心不好意思笑了一聲,說:“蘇老師,今天開始,我就不去你家吃晚飯了,感覺這樣麻煩你也不太好。”
“不會……”與往常不同,蘇牧沒有馬上答應,只是委婉反駁。
白心沒聽,她小跑下去,從信箱裡拿出信封。
她低頭看地面,手上把錢畢恭畢敬遞給蘇牧,說:“這些天麻煩蘇老師照顧了,飯菜很好吃,不是不喜歡吃的意思,就是我這個人臉皮薄,真的不太好意思一直麻煩你。”
蘇牧遲遲未接過信封,白心忍不住抬頭看對方一眼——他就在她的眼前,鼻息灑在她的發頂上,微熱,帶著薄荷的清新味道,估計是換了一種沐浴露。而那雙眼微微下視,更顯得眼尾狹長。
他在看著她,一點動靜都沒有。
白心不免再出聲,提示:“蘇老師?”
“嗯。”蘇牧拿過信封,什麼都沒說。
他走了幾步,忽然問:“你打算去哪裡吃飯?”
白心愣了一下,說:“我得想想。”
“也帶我去。”他說,“你還欠我一頓飯。”
白心忽然回憶起,在之前,她的確說過要請蘇牧吃一頓飯的。
“那蘇老師想吃什麼?”能還他人情再好不過了。
“你喜歡哪家的味道,就選哪家,我不挑。”蘇牧說,“等我放一下東西,出發的時候告訴我。”
“好。”
白心正好也要去換拖鞋,她去屋裡挑了件休閒的運動服,短袖短褲,正好符合現在的時季。她又把長髮都紮了起來,露出一雙麋鹿一般的大眼,水靈靈的,整個人活力四射。
她拉著門把手時,目光不免又落到了手上包紮好的傷口上,原本鬆快的情緒又低沉了下去。
說不介意,其實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