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安。
眾人各懷心思之際,皇帝已探身入門,見他面目和潤,神情躍然,絲毫沒有來往奔勞的塵土氣息,相反是一副雨中雲海波瀾,青山遠景的氣度,太后放寬了心,敞開笑容道:“昨兒收到請安折,把哀家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路上走得不順當,沒想著是要著急趕歸來,這會子見到皇帝,哀家就放心了。”
皇帝行了一禮,坐下身應道:“摺子發出去,才覺著時辰上欠妥,當時額涅都歇下了罷,倒是兒思慮不周,讓您跟著操心。”
太后忙吩咐人為他添茶,“昨兒晌午睡過頭了,臨晚倒也不怎麼瞌睡,皇帝這兩日如何?一路上吃睡都還好罷?那邊河工可還好?”
皇帝道了個全好,“當地的縣令勤政,河道上的道臺也廉潔,河工的工價跟官價一厘不差,沒怎麼被剋扣,河工們未受怠慢,治起河來也細緻,表面上看來是一團錦簇,也監督不出什麼紕漏,宮裡事務多,還是要儘早回來。私下裡留了人,有的沒的再往宮裡彙報。”
淑太妃笑道:“皇帝愛民如子,躬親督辦河道,是咱們大邧的福氣呢!”
皇帝淡笑著敷衍了幾句,低頭抿了口茶,問道:“四格格這幾日規矩練得怎麼樣了?兒手頭有幾個人選,得空問問她的主意。”
眾人聞言皆凜,淑太妃提了提嘴角笑道:“皇帝隔天見著人就知道了,長進可大了,花盆底兒踩得有模有樣,那丫頭淘是淘了些,悟性也大,學什麼都上手……”
皇帝默默聽她說著,撥著茶蓋把杯口的茶沫濾到一邊又濾回來,葉片沉沉降降,眼前霧騰騰的,逐漸浮現出她的面影,眉眼烏黛,笑起來彎成半輪明月,蹙起來攏著細風碎雨,兩日裡,時時走近他眼前,揮之不去。站在河堤的楊柳岸上,看著河面破冰,淺流淙淙,他想得很徹底,她是他的人,此生不變。
☆、升御前
皇帝想了想又道:“路過霸州,剛好碰見老豫親王,拉著一幫票友在戲園子聽戲,有個戲班子最近挺火熱,兒再差人去打聽打聽,若真唱得好,請進宮預備著給您祝壽。”
太后不似往常那般聞戲見喜,被他看出端倪,“額涅昨兒晚上沒歇好?”
淑太妃忙攬了話笑道:“還不是知道皇帝要回來,高興的睡不著。皇帝說的戲班子是不是“玉滿堂”?他們的戲我在浙江聽過,聽說這幾日也跟著入京了,裡面那角兒,模樣兒好,嗓子也靈,是該請進宮來。”
太后面色大慚,剛說了句:“術廷啊……”就被殿外的四喜搶了聲,“回萬歲爺,內務府黍爾泰大人求見。”
皇帝皺了皺眉,“讓他等著,回養心殿再說。”
小六子跟進殿暗瞥了屋內一眼,復低下頭道:“回萬歲爺,是急事兒,內務府有一案子,被呈報到了刑部,黍爾泰大人要跟您討個主意。”
皇帝事覺不對,“什麼案子?”
四喜捧著黃匣跪安,他取了其中的摺子掃了兩眼,抬起頭正對上滿屋寂然,心猛地懸到半空,一股火直竄到頭頂,呵氣成冰,從牙縫中迸出一句:“人眼下在哪兒?”
四喜帽頂子亂抖,“回……回萬歲爺……”
皇帝怒火不勝,起身一腳把他蹬翻在地,只聽得滿屋子炸了音兒,“狗奴才!朕問你她眼下人在哪兒!”
四喜打了幾個骨碌,忙跪直身,砸頭不止,“回,回萬歲爺,在……在慎刑司……”
皇帝冷笑著偏頭往屋內掃了眼,閃身就出了門。眾人皆被他陰鷙的眼神颳得瞠目結舌,太后滿目哀慼,撐著頭,擺了擺手道:“是哀家小瞧她了,真真兒是撥了人的命脈,叫個人跟上去瞧瞧。”
李玉祿躬了個身,靜悄悄退出了殿。
小六子撐著傘跌跌撞撞地追趕,涼雨絲絲澆紅了皇帝的眼睛,龍袍水角呼啦啦地掀起直抽他的巴掌。他從沒見皇帝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一整個磨刀霍霍的架勢,在寧壽宮都顯形兒了,簡直就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一路步履泥濘行至慎刑司,值班太監剛從值廬裡抻了個脖兒就被門外的雷霆之勢砍回了頭,腿一麻就磕在地上請安。
皇帝一腳踹開他,撥開後殿的大門,幾步跨近摟起牆角那隻泥人兒,稀稀爛爛癱在他懷裡,凋落著眼皮,氣若游絲。
他拘著她輕晃了晃,“堯堯,你醒醒。”她卻闔眼不搭腔。
皇帝心裡犁地似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耙地他心口抽痛,“堯堯,朕回來了,你好歹出個聲兒,別嚇唬朕。”
她眼睛剝開條細縫,微微地念了聲,“宋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