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情緒由激動轉到平靜,很累。倚在門框上,不自覺地往外看,這草房似乎是建在山崖上,視野開闊得很,當然,風也很大,吹得人眼睛發澀。
他怎麼會這麼好興致地在這兒看風景呢?還是在這種時刻。
他的胳膊上有血,還有乾涸的泥漿,眼睛也一直看著前方,白卿慢慢起身,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對面的山坡上,黑煙徐徐,戰車破碎,旌旗倒地,屍橫遍野……好驚心動魄的場景。
她忽而轉向他,想從他的臉上找到蛛絲馬跡,可什麼也找不到,他看上去很平靜。
李伯仲輸了,輸光了他精心培養出來的那支精銳。沒人會像他這樣,單獨去抵擋來勢洶洶地三大諸侯,連一向驍勇善戰的漢西軍都躲到了後面,所有人都只想著漁翁得利,坐山觀虎鬥,只有他在為守護京師出力,所以活該他倒黴,活該他三千精銳全軍覆沒。但正如趙政宸安慰他的話,漢北沒有輸,漢北軍贏了氣勢,贏了聲名,更贏得了嶽鏘的信任,因為只有他李伯仲敢在最後關頭幫他一把,使得京師不受影響,讓他有時間滅掉兄長嶽峙。
是啊,應該是贏的,可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望著地上翻到的旌旗,散亂的屍首,他發狂了,恨不得一刀砍了趙政宸和那些曾經誓言一起守衛京師的諸侯世子,人,果然還是敵不過利益的誘惑啊——他還能相信誰呢?哼笑,誰也不能信任!
握過白卿冰涼的手,放在雙掌之間,“你說,咱們倆是不是很像?”傻起來,可以跟全世界作對。
“不像,我不敢殺人,也不會去殺。”這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區別。
李伯仲嘴角帶著一絲苦笑,“所以你比我高尚。”
他的情緒很低落,所以才這麼反常吧?
***
他們一直在這間茅草房裡待到深夜。
天又下起了大雨,伴著電閃雷鳴,像是要衝掉所有的東西。
他一直坐在門口,動也不動,而她平躺在不足三尺寬的木板床上,望著窗外那驚心動魄的閃電,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也許是見到他的緣故,讓她夢到了一些不該夢到的舊事——他們的孩子。
她想那應該是個女兒,因為她喜歡吃辣,所以在夢裡她看到一個可愛的女娃,蹲在她的腳前,先是笑,等她伸手去抱時,女娃兒便開始哭,哭得她心慌意亂,恨不得咬自己的手指……
黑暗中,李伯仲倚在床側,右手被床上的女人抱在懷裡——只有這樣她才不會折騰自己的手指,也不會再哭,真是個要強的女人,只有做夢時才會顯出真性情。
流失的那個孩子對他們倆都曾經很重要,畢竟是第一個孩子,那種初為人父母的心跳都不一樣,可惜,一聲不響地就走了。他曾很計較她的態度,可現在,看到她這麼傷心,也釋然了。
“李伯仲,我想回家。”她閉著雙眸,不知道是醒的,還是睡的,而且她直喊了他的名字,也許是在做夢吧。
“你的家在哪兒?”他把頭仰在床沿上。
“你放了我吧。”帶著濃重的鼻音。她的家在心裡,只要她守護的人都平平安安,那就是找到家了,而這一切都取決與他,本來,在這場浩劫前,她還想要跟他繼續糾纏一些時間,可現在,她不想了,她就希望快快結束,“我們倆始終不是一類人,如果你想看我這出戏的結尾,我可以告訴你,你最後看到的,不過就是一個瘋癲的女人罷了,這是我們這樣的人必然的結果,所以——我不想繼續唱下去了。”
“你能去哪兒呢?從你答應跟我進王府,你就哪兒也去不了了,不是我說放了你,你就自由了,你身上已經刻了李伯仲三個字,有心跟我作對的人,誰會放過你?”手指捻著她的一綹長髮,“而且,我還要告訴你,我的敵人只會越來越多,所以——要怎麼放了你?”她是作為他的寵妾被眾人熟識的,所以她只能陪他一起,不管是上天還是入地。
“……男人總有厭倦一個女人的那一天。”一個下了堂的女人總不會對那些人有什麼作用了吧?
“那就等到那天吧。”至少現在還算不上。
……
悶雷在茅屋頂上轟隆隆作響,一男一女,一個坐在地上,一個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男人沒有解釋為什麼他會把女人招到身邊,這個解釋估計他自己也要想很久吧……
從山崖往北眺望,京城裡一片黑暗,那黑暗處就是權勢孕育的地方,此刻正倉惶一片。
銀翼蹲坐在李府後院的亭子裡,手指上玩著那根銀絲,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