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說,“我後天就高考啦,積點陰德和人品,原諒我吧”,然後,我能感覺她蹲在我床邊,誠懇說了三個字“對不起”。那天,我第一次想再好好看看她,憋不住想睜開眼,就睜一點,微微眯著,讓睫毛掩飾住自己,視覺的侷限,我看到的畫面完全是模糊不清的,唯獨留下的,只是她浸泡在紅色的餘暉裡,輪廓朦朧,像美麗的幻象一般地離開了。
她讓我想起宮崎駿的動畫片《貓之報恩》裡頭那隻肥肥的流浪貓,木塔,對,就是他,又呆又自戀。
不過從那天起,她再也沒出現過,我大概也是已經把她給忘記了,這個路過且取悅過我少年某一段閒暇時光的女孩子,稱不上討喜卻也很神奇的不讓我排斥的女孩子,光陰還把她印刻下的那些並不算多清晰的影子差不多給磨滅掉了。
我也許是徹底忘了她吧。
後來,我上了大學,專業依然是自己擅長的數學,世界很小,我也在這裡遇到了我的小學同桌,她變成了我的副部長。大學交友範圍是非常廣泛的,頻繁的學生會社團活動也讓我認識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大學的女孩子……怎麼說呢,想不出什麼形容詞,原諒我一個理科生的詞彙匱乏,總而言之比較放得開吧,那時,我也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女朋友,所謂初戀。
她名字叫雲蔚,長相和性格非常可愛,對我也是很好很主動,可我不太明白女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知該如何回應她。
大學開始前,我母親已經找我談過話,她開門見山:行止,你如實回答,你心裡是不是有一座斷背山?
我:……
她:天哪!不會真的有吧,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媽,沒有,我性取向很正常。
她:那好,你快找個女孩子談戀愛吧!
迫於母親每天的唸叨和給我壓力,而且那段時間跟雲蔚走得最近。順理成章的,我答應了她的追求,和她變成了男女朋友。她像個兔子,完全一副柔軟懦弱的模樣,做什麼事都出會出些大小不一的洋相,可我卻不可抑制地喜歡逗她,直至一顆心都喜歡上她。可我早該清楚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大四考研的前夕,她跑到我宿舍樓下把我叫下去,給了我一個擁抱,說分手吧,我從來沒感覺到你的喜歡,我受不了了實在受不了這種完全沒有回應地付出。說完她就跑走了,我一個人愣在原地,夏風燻熱了我的眼眶。
好像……一般人都不會明白的,屬於一個不會表達感情的傻子的悲哀……
用室友的一句話來說:你的IQ高階的無人能敵,可你的EQ低階到令人髮指。
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雲蔚出國了。我趕到機場的時候,現實只給我留下藍色天際的一條白色的尾氣,就像一聲悠長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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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人生惡作劇是很殘酷的。
從那之後,雲蔚離開之前留下的那些原因,讓我一直愧疚,後悔於她跟我分手的那些導火索——那些我在她眼裡所謂的無情,僅限於表面的那些所謂的無情。因為二十多年成長方式的關係,習慣把情緒埋在心裡。她終究還是不懂我,但我仍舊願意尊重她的一切決定,哪怕我思念她思念到每晚都睡不好,我也不願意花幾個小時去她所在的國度找找她,真實地,如願以償地擁抱她,請求她的原諒,從小到大日積月累的自尊心,還有手頭繁重的工作不允許我這樣,一點都不允許,這樣的我在她面前示弱。
這三年多,我用瘋了似的投身於學業,事業和拒絕任何愛情的接近來懲罰自己。
而我的好朋友倒是事業愛情雙豐收,他娶了個漂亮的女孩子,比他要大兩歲。婚禮那天,他請我去當伴郎,儀式的時候,新郎新娘到沒有多引起我的注意,相反,另一邊伴娘實在是讓我忍不住想把視線移到她身上去,她打哈欠的幅度實在是恐怖,口型大的感覺可以吞下一整隻雞,等她恢復到正常的面部表情的時候,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似乎很熟悉……記憶裡有東西呼之欲出,像是魚竿上的線隱約沉澱,要從湛藍的湖泊裡釣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瑰奇。
但是,我在當場並沒有完全記起。
無視掉她後來所出的那個洋相。直到後來,林維淵的妻子囑託我我送她回去,她把鑰匙落在我車上我追隨過去想要還給她,意外聽到她跟顧雪琪通電話所說那些話的時候,我那些沉在身體深處谷底的記憶才全部被喚醒,我想起她來了,那隻木塔,她似乎還記得我……
這一刻,我心頭竟然產生了一點讓自己都意外的驚喜和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