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睡覺去了。
我樂壞了,一路小跑去參觀老飯的行為藝術。一
般晚上在大昭寺門前睡覺的都是從最遙遠的牧區來的
朝聖者們。人家是實在付不起住店的錢,所以才在法
輪雙鹿下蜷曲而眠,而且一般是一大家子睡成一堆。
老飯哦老飯,你去湊什麼熱鬧呢?
午夜的大昭寺空曠得好像個足球場,我能聽見自
己走路的聲音。
拉薩的那個午夜不黑,所有天上雲彩都能被看
見。月光下,老飯的睡袋很好認,周圍是幾個裹著藏
袍的灰褐色,只有他一隻明黃明黃的大蟲子,還是帶
熒光的,煞是惹眼。
我在離他十幾米的地方停下,盤腿坐下。離我最
近的是兩個相互偎依的孩子,一個摟著一個,鼻涕幹
在腮幫子上,下巴擱在腦門上。小小的鼾聲,兩個身
體微微地起伏。
不遠處,老飯仰天躺著。睡袋蓋到胸口,他枕著
自己的手,亮亮的鼻尖,亮亮的腦袋。
我有一種錯覺,覺得眼前的世界是如此澄明清
朗,甚至看得清楚他一下一下地在眨著眼睛。
我沒去打擾他。
……
第二天,老飯哭喪著臉坐在浮游吧的臺階上。
我一邊喝酸奶一邊很奇怪地問他怎麼了。他很哀
怨地說:你給我買份炒麵吃吧。”
我說:“不買!”
他捧著臉說:“我好苦啊,我是個苦命的人呢。”
老飯在大昭寺門前美美睡到天光大亮,轉經的人
把他踩醒了,他醒來後發現不太對……睡袋沒了。不
僅睡袋沒了,手錶也沒了,還有褲兜裡的錢包和脖子
上的掛件,都沒了。
總之,他被偷得一乾二淨。
我們圍著老飯站成一圈,不住嘖嘖稱奇。你說這
個賊是有多厲害,錢包掛件也就罷了,他能把睡袋從
一個睡覺的人身上活剝下來,這得要多厲害的功夫,
多好的心理素質啊。
老飯愁眉苦臉了一會兒,然後迅速恢復正常了。
因為他想起來那個睡袋是之前從阿達那兒借來的,不
是他自己的。
老飯後來又去大昭寺睡過覺,依舊被偷。
白天曬太陽的時候老飯很少掏錢買甜茶,他窮。
偶爾靠當穿越導遊掙來點兒錢,幾天不到,他就都捐
給八角街的古物攤兒了。那時候,大昭寺周邊的小攤
子上著實有不少好東西,他收天鐵印章、老嘎烏盒,
還收集了很多小的泥造像,藏語音譯是“擦擦”—多半
是用於祭祀。老飯曾要送給成子一件做生日禮物,那
時老飯收的擦擦很多是高僧大德的骨灰擦擦,他說有
加持力,大家不敢不信,但因為太信了,反而不敢冒
險去招惹天龍鬼神諸護法,都怕遭雷劈。
成子沒敢要,我倒是敢要,老飯卻又不給了。他
說,你又不是太窮,自己買去。他帶我滿拉薩轉著淘
擦擦,他自己買不起的就鼓搗我買,我背了一揹包的
硬泥巴回內地,差點兒在機場被當成文物販子逮起
來。
那些擦擦被拿回內地後,根本沒人稀罕,完全不
像老飯說得那麼奇貨可居。我左一個右一個地拿去送
人,到最後只剩一尊品相殘缺的密跡金剛。
2011 年的某天,我坐在一條漫長的航班上吃點
心,鄰座一個會漢語的大阪中年屌絲在翻一本文物鑑
賞圖冊,滿篇都是擦擦。我接過來讀了一會兒,然後
掏出紙筆算了一下賬。唉,水冰哦大冰,生就是漏財
命,那些擦擦如果留到現在,應該價值一輛路虎。我
很羨慕地琢磨,老飯現在應該買得起豐田4500 了
吧,靠著那堆泥巴,他應該算是個財主了吧。
老飯在2007 年時遇見了一個來旅行的南方女
子,長得酷似蔣雯麗。小蔣雯麗電閃雷鳴地愛上了
他,篤定地認為老飯就是踏著七彩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