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腳尖難受,自己又把那個窟窿給
掏開了。弄到新襪子之前,她走路都彆彆扭扭的,像
崴了腳一樣。
那時候有車就搭,搭上藏族司機的車好幾次,但
語言不通,只要大方向沒錯人家去哪兒我們去哪兒,
於是時常莫名其妙地投宿在一個離大路很遠的地方。
第二天想盡辦法重新找回主路一看,我去!怎麼又倒
回前天路過的地方了。
我都已經記不太清楚路過村子的具體名字了,那
時營養不良口內潰瘍,高原反應眼花記性很差。但熱
薩鄉的強工村,這個地名兒我一直沒忘。
我們在強工村附近闖入了一次聚會。一群人傻樂
傻樂地圍著,我傻樂傻樂地敲鼓,有人傻樂傻樂地彈
後藏六絃琴,幾個半老不老的藏族老人傻樂傻樂地跳
起了踢踏舞。全部的人裡面,只有她不是傻樂傻樂
的,她躲在藏榻後,一直忙著埋頭往嘴裡塞油炸果子
吃……丟死我的人了,怎麼就沒噎死她?
我跟老人們學了一會兒踢踏舞,我沒藏袍穿,跳
不出那個味兒來。
後來2007 年我看CCTV 的春晚,這才知道那就是
著名的拉孜堆諧舞。我從沙發裡站起來,跟著節奏踏
出舞步,一踩一跺,一踩一跺……除夕的夜裡,身後
沒有人在吃油炸果子,只有一扇開滿煙花的落地窗。
天空中的石頭龍達
海拔5248 米的嘉措拉山埡口是我一直無法忘卻
的地方。
我們到達嘉措拉山埡口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個人
樣兒,又瘦又髒,已經不知道多少天沒刷牙洗臉梳頭
了,兩個人頭上頂著兩塊氈,手都撕不動。
嘉措拉山埡口是中尼公路的最高點。站在埡口處
已經能很清楚地看到喜馬拉雅群山了,一大堆雪白的
峰巒橫陳在眼前,完全一覽無餘,讓人很有成就感,
高興得直想笑。翻過這個埡口就是定日縣,也就意味
著我們的珠峰之旅進入了倒計時。
有人站在埡口瑪尼堆那兒往經幡上綁哈達,大風
把哈達吹成一條直線,特有儀式感,特讓人眼饞,這
把我們倆羨慕壞了。
她問我:“咱們去把別人繫上去的哈達解下
來……然後咱們再繫上去,這樣算數嗎?……”
我說:“你別說得那麼可憐行不行,你讓我想想
辦法行不行……”
她在拉薩浮游吧裡哭的時候,我沒有感覺到心
酸。一路上,不論她看起來有多麼飢寒交迫,我都沒
有感覺到心酸。唯獨嘉措拉埡口裡她這一句可憐巴巴
的話,忽然一下子讓我心酸得無以名狀。
我說的是實話。
她手裡拎著一個塑膠袋,裡面是吃剩下的捏好的
糌粑,她像個趕集賣雞蛋的農民一樣站在我面前。起
皮的嘴唇,深陷的兩腮,和那個在拉薩的美麗女孩子
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讓我如何想辦法?我只是個站在嘉措拉埡口大風
裡,和你一樣灰頭土臉的流浪漢,身無分文只有那半
袋子糌粑,我該上哪兒去弄根哈達……
我說:“不一定非要系哈達哦。你見過康巴人過
埡口是怎麼敬山神的嗎?他們朝天上使勁兒拋灑印滿
經文的彩色紙片,一邊高聲喊著阿拉索索,也就是所
謂的拋龍達。龍達多有氣勢啊!比哈達更有形式美
感!況且龍達不一定非要用經文紙片,白紙片兒也
行,沒白紙片兒樹葉子也行,實在不行,石頭子兒也
行啊。”
我自己從沒聽說過拋石頭子兒也算拋龍達……可
我那會兒連一張白紙也沒辦法給她。我想山神是會原
諒這種善意謊言的吧,總不至於打雷劈我吧。
我連忽悠帶扯,她還真信了。立馬連石子帶土地
抓了一把朝天拋灑,一邊高喊“阿拉索索”……話說還
真就那麼巧,還真就遭報應了,迷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