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手指間。華蘭依舊沉著氣:“什麼訊息讓你這麼喜滋滋,亟不可待要跟我彙報?不是這麼快就問蘭姨要聘禮錢了吧?”
“哈哈哈,蘭姨,我就最喜歡你的幽默!”
“那是什麼事兒,我洗耳恭聽。”華蘭見他無意讓座,很不樂意在他對面坐下。
邵予默繼續玩轉著筆,“今天下午我會宣佈一個重大的人事變動資訊!”
“哦?什麼訊息?”
他將翻繞指尖的筆一下旋到掌心,噔一聲擲在桌面,“總經理罷免!”字字清晰。
華蘭眼睛乍瞠,不可思議看著他,瞬即咯咯笑起來:“予默,我也頂喜歡你的幽默。”
邵予默笑容不減,安安穩穩放上一本賬本,推到她面前:“蘭姨,這本賬冊您還有印象吧!”
華蘭看了一眼,笑容有一些垮,依舊勉強維繫,“蘭姨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這是什麼呀?”
邵予默笑著翻到尾頁,手指在攤開的白紙黑字上篤篤敲兩下,“蘭姨,您湊近看看,仔細看,看清楚了,這數字好像不太對吧!”
華蘭一隻手肘擺到桌子上,潤白豐肥的手腕上,金鐲子嗑到桌角,她腕骨一痛,這痛隨及溢上她眉頭。這賬她是很熟悉的,她壓著腦袋,一在琢磨該說什麼,二在揣度邵予默目的,三在推算是誰出賣了她,一時間腦袋裡闖入各種可能,反倒連一個正確的方向都沒了。
房間裡肅靜無聲,邵予默背身望向窗外,“您看這天,好像是要下雨了。”
“是啊,早上還好好的呢!”華蘭強撐起精神,顯得像一場閒聊,強行說服自己這場對話只不過和聊天氣一樣平凡。可是邵予默突然地笑起來,笑得她胸口一隻鼓哐哐哐地擊打。
他邊笑邊說:“可不就是嘛,剛才還是晴天,這會兒陰了,一會兒還要下雨呢!蘭姨,我發覺您簡直會預言。”華蘭看著他笑,自己卻再也笑不出來,他分明在惡毒地揣測她的境遇。一想到邵予默是有備而來,是擺好了棋局等他,華蘭背脊一涼,警覺地站起來,自己定了一秒,努力迸出笑:“予默,都是一家人,別和阿姨開這種玩笑。”
邵予默躬身到她身側,寒氣逼人,她不由哆嗦,“我也不想開玩笑,可是您看,”他翻開藍色硬皮封面,輕輕點在上面,“您全簽了字,全簽了。”他一頁一頁地翻過,像是強調,又噯一聲:“最近那麼嚴,您要做,也該謹慎點兒哪,怎麼能相信財務部老徐呢?那隻老狐狸,他閨女要出國,早做了備份要訛您,幸好我發現了,不然您還得加個賄賂罪啊!這一進去可不是一兩年就能出得來的!”
華蘭早僵了臉,抽抽嗒嗒起來:“我是苦命人,操心你父親身體不容易,你知道你父親痛風多折騰?裡裡外外都靠我一隻無腳蟹。前一陣沈醫生說有新療法,我二話沒說就讓他試!大少爺你是不知道,家裡開銷哪樣不要花錢?你這些日子在外頭髮展,根本不知道,韶華生意每況愈下,原本就是靠幾家百貨公司掙錢,現在競爭太激烈,月月虧損。老爺子折騰了一輩子,我能讓他冒險嗎?你和予潾都是有前途的,又是邵家血骨,我怎麼忍心,只有我老著臉來做了。說到底,我都是為了這個家,我是為了這個家……”華蘭說得聲淚俱下,連自己都感懷自己的苦。
邵予默抽了張紙巾給她,不露聲色看著她演了半天,哼笑起來:“您是辛苦,這些年誰也辛苦不過您!別說我不懂事,我也體恤您,讓你好好歇一歇。只是這方面我是門外漢,你說是應該通知證監會還是稅務局?”
華蘭臉色慢慢變了,扶著書桌喘氣,說話都斷斷續續:“予默,予默,你不能這樣……你好歹……好歹看在你爸爸……還有你弟弟……予潾還小,他還小啊……”女人的眼淚如雪崩了一樣,癱倒下來,濃妝半化。
“他還小?”一瞬間,火焰掠過他的臉,邵予默一腳發狠踹向桌子,正頂到她滾圓的肚腩,“那我母親死的時候我有多大?你忘了你當時是怎麼對我的了?”邵予默的那段記憶像梅雨天晾在外的一件衣服,他沒有忘,卻被梅溼濡黃,再不想記起。他才12歲,那日提前回家,樓上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她竟然都沒關門,門縫裡兩隻蠶蛹般的身體相依湧動,男人,不是他的父親。華蘭怕他告狀,先去吹枕邊風,灌輸給邵敬東這孩子對她懷有敵意的思想。等著邵予默去告狀,換來只有父親冰冷的一巴掌。邵予默永遠不會忘記,他捱了巴掌後,華蘭在一側偷眼獰笑。這是他地繼母,一如所有故事裡一樣,可是他不是白雪公主,不是灰姑娘,是一個泡在糖罐裡,錦衣玉食的闊少爺,他哪裡是她這九尾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