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侵蝕她的回憶，她甚至想不起他健康時的樣子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卻一直烈陽高照，不過她的世界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週後她要開董事會，財政赤字問題該如何解決？明天她還想去看看父親，獄中的生活已經讓昔日威嚴的令書記磨盡了風度，每每想起總讓她心如針扎，還有柏寧的官司，茉寧的學費……她腦仁疼得要裂開，省了省神，劃開調到靜音的手機，13個未接來電：7個吳秘書的、2個令茉寧的、1個李律師的，2個公司來的，還有1個葉延晞的……
葉延晞……令沛寧幾不可察地攏了攏秀眉，垂下眼簾回到兩天前……
她沒想到會在公司門口看到葉延晞，他站在自己的路虎愛車前，仰面悠然地曬著月色，黎色的西裝越發襯得他精神奕奕。看樣子似乎等了有一會兒了。天下著零星的煙雨，他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令沛寧覺得他彷彿胖了，記憶裡他一直都是清癯纖頎的，現在倒有了一種成穩的魄力。他望到她立刻衝她揮手。
令沛寧懶洋洋踱到他面前，“幾時回來的？不是去了沙特麼？”
“快半年了。”他摘下墨鏡，那張熟悉清逸的臉似乎輪廓更深了，自嘲道：“我又不是發配邊疆，你還不許我回來了？”
她卻笑不出來，勉強湊上一個敷衍的彎唇，“挺好的，你看起來精神不錯，中東那邊……”
“發生這麼大的事兒為什麼不告訴我？”葉延晞打破了她的客套，呈出一張冷嚴的面容。
令沛寧怔了一秒，接著冷笑道：“不說你不是也知道了。”
“我聽爺爺說的。”他解釋。令沛寧搖搖頭苦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現在算是相信這句話了。我再怎麼隱瞞，也擋不了悠悠之口。”
“你爸現在怎麼樣？”他關切道。
她牙咬著腮肉，眸色如沉水凝睇了一會兒，很犀利瞟向葉延晞，“家事我沒興趣聊。”
“行，那我們談別的。”他身子微偏向她，“秋雨湖綾開價多少？” 話鋒來得如此急促，什麼情緒都還沒來得及生產。她烏黑的雙瞳不可置信看著他，像化學家看著未知的元素。
葉延晞利用身高優勢將迫到他面前，“我今天來確實不是跟你談家事的。我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你沒接。我想或許是你需要點時間考慮處理事情。我很通情達理的，給了你足足三週，再怎麼深思熟慮也夠了吧！”
她不言語，咬著腮的牙覺出腥甜，“不賣！”
雨勢越來越大，他從車裡撐出一把藏青色的大傘，“彭”一聲隔離了雨水，將兩人包涵到雨傘的深影下。她微卷的長髮已經沾水，帶著不屈的弧度落在茶白色外衣肩膀上。
葉延晞毫不氣餒，反而鎮定笑道：“你們家情況我大約知道，你覺得你現在是使性子的時候麼？你大小姐暫時還不愁吃穿，可秋雨湖綾幾百來號員工還等著發錢吃飯。你弟弟開車傷人那件案子你要不要管？你妹妹要去奧地利遊學的錢你要不要管？還有你爺爺還躺在醫院裡，難道你打算一輩子讓他依靠呼吸器活著？”
令沛寧側頭凝靜看著雨幕，似乎在反芻他的話。
他放柔了語氣，“你一個女孩子扛不了那麼多。如果還把我當哥，就讓我為你分擔一點。”她半邊的肩膀被雨水淋溼，他想為她拂去雨珠卻被她躲開。令沛寧深吸了口氣，沉吟半晌，終於開口：“你讓我考慮一下。”
“好好考慮吧！”葉延晞把傘塞到她手裡，“我會讓秘書把方案發給你，有什麼問題聯絡我。最近你瘦了很多，壓力再大也要注意身體。我等你訊息。”說完，他離開傘的庇護，鑽進車裡，揚長而去……令沛寧望著車燈閃爍在冷街上，一陣茫然失措。
護士又來查房了，令懷禮和幾個小時前的狀況一模一樣，好幾次令沛寧都懷疑他是否還在呼吸，直到她湊近了聽到那微弱的聲音才放下心來。
窗外，北京的夜景太迷人，當白日浮塵消散，沉落下來的氣息如同放完炮竹的大街，彌留著喧囂，也沉澱出憂鬱。
令沛寧看著鋪在雙膝的合同，幾經落筆又顫抖起筆頭。她太清楚這一簽意味著什麼。她摁著原子筆的彈簧，嗑噔嗑噔，無規律在靜謐中演奏狂想曲。她陷入糾結，若是讓令懷禮知道她要把秋雨湖綾賣給葉家，怕是要被氣跳起來。他恐怕寧可看著秋雨湖綾破產也不會同意。令沛寧覺得自己跌在一張巨大的網裡，如何掙扎也爬不起來。而她此刻坐在那兒，臉上卻是焦慮的平和，手指還在撳著筆，“嗖”一聲，那筆帽順著彈力飛了出去。令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