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嗎?”
“快亮了。”我給了她一些橘子汁。“今天你就不要再盡喝流汁,該吃點什麼了。”
“我什麼也不要吃,我只要嗎啡。”
“別傻了。你該吃點兒什麼,嗎啡是決不會給你的,今天就不會再像昨天那樣了。好比爬山,你已經過了山頂,後邊的路就都是下坡了,當然難走的路也還可能會碰上一些。你現在再要嗎啡吸就太沒分曉了,你打算要怎麼樣?你吃了那麼大的苦頭,難道是沒有一點成績的?你明明已經打了大勝仗了,你得堅持下去啊。”
“我真的……我真的已經打了大勝仗?”
“對。你現在只有兩件事一定要堅決頂住,不可再犯:一是千萬不要再神經兮兮了,二是千萬不要再去回想過足了癮的那個飄飄然的滋味了。”
“我能做到,”她說。“你說我能做到,我就一定能做到。”
她一直倒還好好的,到十來點鐘卻不行了,一頓脾氣發了有一兩個鐘頭。好在還不是不可收拾,我一勸也就又好了。後來瑪麗替她把午飯端了上來,我就讓她們留在一起,管自下樓吃我的午飯去了。
米基和麥克曼恩早已在飯廳裡的餐桌上坐好了。一頓飯吃下來,他們誰也沒開一聲口——彼此不搭話,對我也不言語。既然他們不吭聲,我也就不吭聲了。
回到樓上,見嘉波莉穿了一件綠色的浴衣,正坐在我當過兩夜床的那把皮搖椅裡。她頭髮刷過了,臉上搽過粉了。眼睛裡是綠幽幽的色彩佔了大半,下眼皮微微聳起,像是有個笑話卻不肯說似的。她故意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
“坐下吧。我想跟你認真談談。”
我就坐了下來。
“你為什麼要陪著我受了這許多苦呢?——不,應該說是為了我才受了這許多苦吧?”說要這裡她倒真是變得非常認真了。“你沒有這個必要嘛,這個苦也確實是很不好受的。我這個人……我這個人一定是難弄得夠瞧的。”她從腦門到胸前全都漲得通紅。“我知道自己招人反感、叫人噁心。我知道你這會兒一定對我反感透了,覺得噁心透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說:
“大妹子,論年紀我比你要大上一倍,我是個老頭兒了。我才不會那麼傻呢,我不會告訴你為什麼我要這樣做,為什麼我做這樣的事既不覺得反感也不覺得噁心,今後有機會的話我還會樂意這樣做的。”
她從椅子裡跳了起來,睜得圓圓的眼睛變得烏黑了,嘴唇也顫抖了。
“你的意思是說……”
“我並沒有什麼意思要說,”我說,“你要這樣不把睡衣束束好,東轉西轉的,會不得支氣管炎才怪。你們這些當過癮君子的得多保重,要不一不小心就會感冒。”
她又坐了下來,手掩著臉,哭起來了,我就讓她去哭。一會兒她卻掩著臉格格一笑,向我提了個請求:
“你出去,讓我獨自個兒待上一個下午,好不好?”
“好,只要你小心彆著涼就行。”
我就驅車前往縣城,趕到縣醫院,費了不少口舌,才獲准進了菲茨斯蒂芬的病房。
他的腦袋百分之九十綁了繃帶,只露出一隻眼睛、一隻耳朵,外加半邊嘴巴。那眼睛和半張嘴巴在紗布叢中微微一笑,有個聲音透了出來:
“以後你在旅館裡開了房間我是再也不敢去了。”話是從半邊嘴巴里吐出來的,而且牙床骨又不能動,所以聲音不是很清楚,不過中氣還是很輕的,那是一個還很想活下去的人的聲音。
我對他笑笑,說:
“這回不是請你住旅館了,除非你認為聖昆丁【注】就是一座旅館。身體還可以嗎?要給你來一頓疲勞轟炸式的審問你支得住嗎?要不就再等一兩天,你看如何?”
“我現在這個狀態應該說是最理想的了,”他說。“也不怕臉上的表情會洩漏了我的天機。”
“你叫人殺死了他——惠登就是你僱的殺手,可是你事後又不給他錢。他於是就綁架了姑娘,拿不到錢就不放人,因為他知道你要的就是這姑娘。我們逼得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射來的子彈就離你最近。”
菲茨斯蒂芬說:“我肚子裡的感嘆詞都快用光了。這麼說我是想要她咯?那倒請你說說我要她幹什麼。”
“你一定用非常卑鄙無恥的手段打過她的主意。安德魯斯曾經弄得她很不痛快,連埃裡克也一度弄得她很苦惱,可是談起這些事她都沒有什麼顧慮。唯獨我一問起你追求她的具體情況,她就突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