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錢承做的第一次屍檢,結論是什麼?”
蕾蓉問高大倫。
“體表沒有發現機械性損傷,體內檢材未發現毒物反應,初步認定是自發性氣胸引發的死亡——我和王文勇一起屍檢得出的結論。”
蕾蓉拿起了解剖刀,準備沿著第一次解剖後縫好的切口,重新切開,卻突然陷入了沉思。
不應該把錢承的死亡看成一起單純的猝死,必須要聯絡起黃靜風的詛咒,當然,這不是說真的相信詛咒能夠置人於死地,而是應該統籌考慮到,什麼樣的方法能讓詛咒起效,確切地說,什麼樣的原因能夠在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讓一個意識清醒的人突然斃命?
如果考慮疾病的話,包括心血管及中樞神經的病變,比如冠心病、肺動脈栓塞、腦出血等,還有呼吸系統的急症,比如自發性氣胸、急性呼吸衰竭、急性上氣道阻塞等,此外還有急性壞死性胰腺炎、過敏性休克等等……
但是上述這些致死原因,往往死者本身都有其他的原發病——換言之,炸的是炸彈,但導火索另有其他。以自發性氣胸為例,多見於患有慢性支氣管炎、肺氣腫、肺結核的病人,而錢承曾經長年抽菸,患有嚴重的慢性支氣管炎,但這真的是誘發他自發性氣胸的原因嗎?
答案當然為否,因為慢性支氣管炎誘發的自發性氣胸,無論怎樣高明的斷死師,也絕無提前預測的可能。
那麼,暴力性外力致死呢?屍檢中並沒有發現錢承體表存在電燒傷、電擊紋、刺創、射入口創啊,你就是給他打血糖針也要留個小傷口啊。
剩下就是毒死了,實驗室檢查已經徹底排除了這種可能。
自發性氣胸,自發性氣胸……什麼樣的疾病,容易和自發性氣胸混淆?
蕾蓉開始在大腦資料庫中搜尋醫學知識:肺大皰、胸腔積液、心肌梗死、支氣管哮喘,但這些都是疾病,非人力所能操縱,何況高大倫和王文勇的鑑定結論非常明確,肯定是自發性氣胸而不是其他疾病。
再剖析一下,自發性氣胸,可以肯定的是“氣胸”,那麼,如果不是“自發性”的呢?
蕾蓉放下了解剖刀。
她慢慢地走到窗邊,看著蒼茫的夜色,習慣性地撕扯著乳膠手套的指尖部分。氣胸如果不是“自發性”的,就應該是創傷性氣胸。創傷性氣胸的發病原因主要有三種,第一,暴力擊打導致肺組織挫裂傷,或因氣道內壓力急劇升高而引起肺破裂;第二、刀或錐子這樣尖利的兇器穿通胸壁,在肺臟引起較大的撕裂傷;第三就是槍擊,打到肺上……但是這三種都會造成肉眼就可以看出的外傷或創口,法醫解剖絕無忽視的可能。
高大倫和唐小糖站在驗屍臺邊,望著蕾蓉的背影,從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的影子,可以看見她苦苦思索而異常深邃的雙瞳。
那麼,有沒有一種東西,可以造成非常細微的創口呢?
“老高。”她突然說,“我記得《洗冤錄》中專門有一小節提到‘針灸死’?”
高大倫點點頭,立刻背誦道:“卷之四,第三十節:須勾醫人驗針灸處,是與不是穴道。雖無意致殺,亦須說顯是針灸殺,亦可科醫‘不應為’罪——說的是檢驗針灸致人死亡的案件時,必須把醫生針灸處做上記號,看看是不是致命的穴道,如果是,就算是醫生無意中導致的醫療事故,也要問罪。”
“我記得《黃帝內經·素問》第六十四篇,名叫《四時刺逆從論》的,有過這麼一句話:‘刺五臟中心一曰死,其動為噫。中肝五日死,其動為語。中肺三日死,其動為咳。中腎六日死,其動為嚏欠。中脾十日死,其動為吞’……這裡的‘刺’不是刺殺,而是針灸的意思,說的是針灸誤刺五臟之後導致的死亡。”蕾蓉轉過身說,“我記憶中,建國後記載的針灸不當引起的創傷性氣胸致死,一共有126例,大多不需要等三日才死,很多是非常短的時間就可斃命。”
高大倫點點頭說:“從中醫的角度講,背部第十胸椎以上,側胸第九肋以上,前胸第七肋以上,以及鎖骨上窩、胸骨切跡上緣的穴位,都屬於針灸必須謹慎的區域,稍有不當,比如針刺過深,就有可能刺傷或割破肺組織,使肺臟層胸膜和肺泡損傷,最終形成氣胸。如果受傷者本身就患有原發病,已經形成肺心功能障礙,那麼這種創傷性氣胸在非常短的時間,就可致命。”
唐小糖十分驚喜:“這麼說,錢承的死因,就是有人在他背後用針灸刺傷了他的肺部,導致氣胸?”
“等一等。”高大倫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果是那樣,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