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快,很快兩人就都吃完了。祁宣的凳子背後剛好就是院中的樹木,於是他順理成章地往後那麼一躺,拍著肚子一臉滿足地說:“總算吃飽了。”順帶厚著臉皮說,“今晚讓我在這裡待一晚上唄。”
“你真打算和你爸繼續槓下去?”阮婉站起身收拾起碗筷,“別鬧了,待會我就去給你家打電話。”
“……我怎麼就是鬧了。”祁宣想嚷嚷,但他又不敢對阮婉嚷嚷,只能憋屈地如此表達不滿。
“你爸是為你好,大城市的教育水平比這裡好。”
“那麼好你怎麼不去?”祁宣下意識回嘴,而後突然想起這裡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阮婉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她媽隨後改嫁,還嫁得遠,很少回來。阮婉從小被外婆帶大,就算想走,也沒地方走。他有些後悔,低著頭不敢看面前的少女,吭吭哧哧地憋出一句,“對不起。”
阮婉端起托盤,神色冷淡地說:“沒關係。”
祁宣:“……”那可完全不是沒關係的臉色啊!
阮婉沒再看神色糾結的祁宣,端著托盤走回了廚房。雖然她知道祁宣不是故意的,但無心之言才最是傷人,就算她現在已經不太在意這種事也不想發火,但讓她在聽了這些話後還笑臉迎人,抱歉,她做不到。
她剛把碗筷放進事先浸著水的鍋裡,一雙手就伸了過來,祁宣腰桿子一歪,把阮婉“頂”到一邊,一邊加洗潔精一邊說:“我來幫忙!”
阮婉很想說“打碎了碗是要賠的”,結果卻發現這傢伙的洗碗動作居然很是熟練。想想也正常,祁宣雖然有父母,但後者從他小學時候起就常年在外打工,跟在奶奶身邊長大的他會做一點家務也不稀奇。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死活不肯走的原因,不是不想念父母,也不是不肯上進,二十比起陌生的城市,這個承載了他從小到大一切記憶、有著可敬長輩和可愛朋友的小鎮當然要更讓人安心。
就這個意義上說,他比她有良心多了。
當年初二的時候去了一次喬家後,就被晃花了眼,從此一心一意地想去“新家”和媽媽同住,如願以償後更是恨不得立即就走。對當時的她來說,這個小鎮簡直就像是鎖住她翅膀的囚籠,巴不得立即能擺脫它。現在才明白,這裡才是她的根。當時的她自以為自己成為了一隻自由翱翔的鳥,卻不想只是拋棄了根的浮萍,隨著渾濁的水流越去越遠,並逐漸在遊蕩中腐朽。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剛才對祁宣說的話的確有失考慮了,只是想到上輩子他是出去後才“成了才”,就不自覺地這麼說了。卻忘了這輩子的他早就不同了,就算留下來,也未必不會變得更好。
阮婉剛想說點什麼,就聽到祁宣又說:“阮婉,我問你件事,你別生氣啊。”
“什麼?”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你想離開這裡嗎?”
“不‘想’。”
祁宣的眼睛亮了亮,他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少女,正想進一步尋求支援,就聽到她口中又吐出了下半句話——
“是一定會。”
祁宣默然了好幾秒,才有些憤憤不平地問:“這裡有什麼不好嗎?為什麼你們一個二個都覺得離開比較好?”
“這裡很好。”阮婉回答說,“至少現在為止,我認為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
“那你為什麼要走?”
“因為我最想找到的事物,不在這裡。”
“……”祁宣愣住。因為這一刻,說出這句話的這一刻,她的眼睛是那麼明亮,充滿了炙熱篤定之意。就像……就像哪怕她所想找的事物在火中,她都會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地跳進去——為了抓住它,她死都不怕。
在別人眼中,阮婉是溫和可親的,他經常聽到背地裡討論她的人說她“溫柔脾氣好”,每當這時他總會嗤之以鼻,因為他知道她的真實性格其實壓根沒那麼好。但是,至少在她看來,他向來都從容鎮定,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讓她動容。過去有多麼堅定地這樣認為,此刻就有多麼震驚——因為以往的阮婉和剛才的阮婉,反差真的是太大了。
他突然就有一點嫉妒,不是嫉妒阮婉不顧一切想抓住的事物,而是嫉妒阮婉有不顧一切想抓住的事物。明明他還比她大一點,卻總是一不小心就在她面前低一個頭。
他原本也沒有那麼堅定地不想走,只是又不想那麼幹脆地離開這裡,所以才做出了這種在成人看來十分幼稚的“瞎折騰”行為。而眼下,一直在兩者間徘徊遊蕩的他,終於下了一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