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莫埃說。
麗絲說:「但是如果它是致命的……」
「身體上說來是致死的,但是如果一個人被記得,如果一個人從死亡直接就進入一個非常真實的神的心中……」
「人會很動心。」
「何止動心。他們會稱它是『第五年期』。注意我說的話。他們會稱它是『第五年期』,不是成年期之後的成年期,而是死後的重生。他們會期待,會為它爭鬥,會創立他們的『精神安全部』……這最終會把我們變成什麼樣子?我不敢多想。」
火星女人閉上眼睛,彷彿不願見到這令人無法忍受的未來景象。
麗絲仍然想要了解蘇麗安所說關於假想智慧生物的話。如果他們能夠記憶,他們必定是一種具有某些意識的東西,也就是說具有某種心靈。這心靈由無數千百萬個沒有意識的部分構成,可是每個一個心靈不都是如此嗎?比方說,她自己的心靈?
午後的陽光十分無情。麗絲就著救援人員發放的瓶裝水喝了好大一口。她調整一下帽子的邊緣,這帽子也是他們發的。她說:「如果它有記憶,那麼還會有什麼?這是不是表示它也有……比方說,憐憫,或是想像力?」
蘇麗安就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然後她微微一笑。她那蒼老的嘴唇都乾裂了,有些地方還流著血。這一定很痛,麗絲想。「我不知道。也許我們有我們自己的角色要扮演。我指的是物種的角色。假想智慧生物的介入,使有些事變得無法預測。你不會說這就是一個想像的行為嗎?」
這麼說來,假想智慧生物的網路能夠記憶,也許甚至還能做夢,並且把人類分解成它的夢。但是它會感到哀傷嗎?會對在它界限外的銀河感到神奇嗎?它有跟那些銀河說過話嗎?而那些銀河有回答嗎?
這些是她父親會提出的問題。
她的影子躺在她前方,像是一個黝黑的孿生姐妹,她眯起眼看著遠處。毫無樹陰的沙漠中那個小點,可能是開近的巴士。
如果它活著,她想,這是不是意味它也會死呢?它知不知道自己會死呢?
它想不想永生不死呢?
麗絲親眼所見的大部分情形(外星森林、臨時拱門冒出和最後坍塌),都被無人攝影機拍下,並且轉回麥哲倫港。現在這些影像早已在這個世界各處播放,也傳進隔壁那更擁擠的世界中。新聞評論員已經習慣稱之為「重要性不明的一次假想智慧生物事件」。她告訴布萊恩說事情發生時她在很近的地方,她很幸運活下來,不過她不肯詳述情形。並不是因為她不信任他,而是因為記憶歷歷在目,卻無法用言語表達。
布萊恩似乎接受這番說法,不過他接著問(用盡他所能想到的技巧),特克·芬雷發生什麼事了。麗絲閉起眼睛,想想她要怎麼說。
她所能想到的(而她不能提到這些),是他的聲音,從風和夜晚中傳出來。
從那片黑暗中傳出來,而那黑暗靠著仍然掛在假想智慧生物樹上的果實照亮。即使狂風在周圍咆哮,吹走愈來愈多的圓球,莖幹上那些圓球依然發出一種集體的、看似不真實的星光。那不停變換的色彩映照在蘇麗安·莫埃臉上,她全身裹著一片防水布,爬進混凝土臺下的小小避身處。等到早晨,麗絲心下暗許,等到風停了(如果風停了),只要人能站起來,她就要去挖。她要在假想智慧生物挖掘的地方挖,她要把特克和艾沙克,甚至杜瓦利博士都挖出來。但是建築倒塌後好久,好幾個小時了,只見風勢更持續不斷地加強,把那些假想智慧生物樹木吹得彎腰駝背,像是在祈禱的懺悔者。陣陣呼嘯的強風從混凝土臺的縫隙中灌進,麗絲可以聽到被捲上空中的壁板和金屬板的低吟。發亮的圓球在僵硬的枝幹上喀啦作響,再不就是被風吹落又往上捲走。她看到(或者是夢到她看到)它們在空中聚集,形成一條河流,在如今已光禿禿的假想智慧生物樹枝上方流淌;也像一群遷移中的發亮候鳥,正流進或飛進那臨時的拱門。
「麗絲。」她身後一個聲音呼喚,聲音大到在那驚人的嘈雜風聲陣陣的嘶喊中還能聽到。那是特克的聲音!驚訝中她坐起來,想要轉頭去面對他。他就在這些混凝土墩後面某個地方,這些石墩承受住強風猛吹。「特克!」
「不要看我,麗絲。你最好不要看。」
這話讓她嚇得不敢看,想像他必定受到或輕或重的傷了。於是她看著地面,不過這也不見得更好,因為她可以從影子看出來。特克站立的地方一定有一道清晰的光亮照進來,這光可能就是從特克身上發出來的。這使她陷入更深的驚恐,所以她乾脆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