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上了心,牽腸掛肚都是自然而然。來賓講粵語的不少,小美會不會聽不懂?名媛圈最勢利,她一介無名小卒會不會遭白眼,還有那個一看就不省心的何大小姐,前幾天在文華東方結了仇,何敏良會不會挖坑給她跳?……
場上美女也分陣營,太太團,公主黨,名伶圈,秘書處,二奶辦,姐姐妹妹一團和氣的表面,掩蓋著美人與美人不見血的廝殺。何氏兄妹的家世與年資都不算高,但何政良繼承乃父遺風,頗受賭王器重,何敏良則跟賭王女兒混成了閨蜜。很自然地,汪曼春被她引入了她的公主黨朋友圈。太子女們聚在甜品臺邊,好奇圍觀滬上大鱷譚宗明的新歡。千金小姐底氣不如崔孺鏡,問的問題卻比老太太更隱私更曖昧更尖銳,譚宗明眼見著汪曼春臉上漸漸露出凜冽的寒氣,心道不妙,趕緊結束自己這頭的談話,過去——不是護花——滅火。
“小美,開席了,我們進去吧。”
有分量的異性加入,嘰嘰喳喳的姑娘們一下子都安靜了。汪曼春卻不急著走,笑吟吟地問他,“譚宗明,她們問我今天慈善拍賣打算捐什麼,我答不上來,你來說說。”
一句話道出豪門千金之間的暗湧——她們捐出的收藏都是自己的私房,只有樊勝美身家單薄,全靠金主撐場,和她們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嘲諷之意如此明顯,他不知汪曼春打算如何應對,也不替她矯飾,只是實話實說,“我用你的名義捐了一部林肯KA敞篷跑。”
“估價多少?”
“車是1933年產,2012年我在保利北京拍的,當時的價格是285萬。”
“人民幣?”
“人民幣。”
姑娘們都有點蒙圈,不知道這一對在唱什麼雙簧。其實譚宗明自己也沒劇本,只見汪曼春微微點頭,“這樣吧,我也捐一樣東西,咱們湊個整,五百萬。”
此言一出,眾女皆是一愣。譚宗明也不明所以,唯有汪曼春環視一圈,然後衝他嫣然一笑,“我聽說慈善拍賣,什麼都可以捐,有人唱首歌一百萬,有人打個拳五十萬,我打算寫副字,萬一字太醜拍不出去,你可得給我兜著啊。”
寫字……
譚宗明從來沒見她拿過毛筆,富二代們就更是不屑,這年頭宣紙一鋪,毛筆一揮,誰都可以塗鴉幾筆,醜到沒人識,也能當狂草鑑賞,拍多少錢還不是看譚宗明面子。
並沒有人把汪曼春的話當真。
也因此在拍賣開始以後,拍品單價漸高,氣氛漸至高。潮時,主持人吩咐工作人員鋪設文房,一眾男女賓客們還是帶著“看看譚宗明的新歡突擊練了什麼字”的心態來圍觀的。
直到汪曼春重新理妝出場。
還是那身銀白緞面旗袍,只為書寫方便,那瀑布般的青絲側盤成了復古的花式髮髻,劉海以四十年代最流行的手推波浪定型,而富麗的百合花胸針則改為頭飾別在髮間(作者注,參考偽裝者第四五集汪曼春舞會造型……)。寥寥幾筆足以點睛,原來性感時尚的女郎瞬間變身成民國年間滬上名媛。雪亮頂燈,華美背景,都掩不住她周身透出的輝光,長長的紅毯彷彿穿越了時間,而她剛剛從那個頹廢靡麗的年代歸來,流光溢彩,風華絕代。
就連譚宗明自己都無法想象,背景平凡如她,聚光燈下竟有如此強大的氣場,彷彿所有的矚目,驚豔,讚美,仰慕,都是她與生俱來的財富。
“老譚,你從哪挖到的這麼個寶貝?”
“老譚,如此美人怎麼今天才帶出來?”
“老譚,這大半年不見你出來玩,不會都是因為她吧……”
譚宗明心情很複雜,他的姑娘擁有令所有男人覬覦的美貌,當然值得驕傲,可男人們用歷來對待籠中金雀的態度議論她,他又覺得不爽。小美和其他女孩不一樣,她不是他一擲千金高價交易來的,不是花前月下甜言蜜語誘惑來的,兩個人有今天這樣的親暱和默契,是他付出了真情,用盡了心思,拉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他尊重她,牽掛她,心疼她,呵護她,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鐘哪怕她不假辭色甚至疾言厲色。在她面前他沒原則沒底線,無條件地包容和遷就,還覺得一切都理所應該,完全的甘之如飴。
遇到她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這一生,還有機會付出這樣一段不計回報的感情。
譚宗明站起來,丟下身邊那些聒噪不休的朋友,走到舞臺角落就近看她。
明如白晝的書案上鋪就長卷,汪曼春左右手各執一管飽蘸墨汁的兼毫提鬥筆,雙管齊下,各自淋漓。
山,天,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