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首領,我只是看那些乞討的孩子可憐,私下裡照顧他們而已。”
“不要這麼快就著急嘛。”這官員聽到病癆漢子的反駁,倒沒有再多說,而是繼續沾著口水一張一張地翻閱手中的賬冊,“啊,找到了……涿州人段景住,原是販馬的好漢,因為生的赤發黃須,面容奇異,江湖人稱‘金毛犬’,後來加入梁山匪夥,坐第一百零八座交椅,綽號‘地狗星’,嘖嘖,最末的一位……”
聽到對方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和綽號,病癆漢子反而平靜下來,只是身軀微弓,作勢欲撲。
“哎呀,這記載的不對,上面說段景住死於宣和二年,在徵方臘的時候因為船破被淹死了,但是現在我眼前又出現了一位段景住。”那官員笑嘻嘻地合起手中的賬冊,看向段景住道,“宣和二年至今已經過了六十餘年,別人或許會認為你是另外一人,但我不會這麼認為。最起碼,我覺得綽號能夠叫做金毛犬的傢伙,肯定不會被區區一點兒水淹死。況且六十年來,你的相貌還是一點兒也沒改變呢。”
“你究竟是誰?”段景住厲聲喝道,臉上閃過一絲懼意,腳下開始慢慢地向後移動。
“嘉佑三年,殿前太尉洪信在龍虎山誤放妖魔,而後禍亂了大宋一甲子,鬧得國力衰微,連太廟都被金人佔據。你是那地宮中的妖魔,我自然是龍虎山的法師。”那官員繼續笑嘻嘻地回答,只是眼中並沒有什麼笑意,“龍虎山張錚在此,金毛犬妖,還不束手就擒!”
喝聲如雷,片刻之後,戰鬥在山崖頂端爆發開來。
巴陵驛館,陳三的汙血在地面上流淌,黑色肥膩的蟲子再次爬回到老人身上,那名醜陋的巫師兩眼泛白,雙手執筆,抽風一樣地蘸著各色顏料和地上的血在一張鋪開的宣紙上塗抹,他的畫法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不過人形的輪廓還是慢慢地顯示出來,那人一手執火一手持刀,恍如站在血河地獄之中,腳下滿是猙獰的人頭和斷頭的屍體。
張泉從座位上霍然起立,盯著畫卷上漸漸清晰的黃裙少女,咬牙切齒道:“抓住你了!”
。。。
第十九章 悅來客棧
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捲了整個荊楚大地,低矮的墨雲堆積,白日宛如黑夜,過了幾個呼吸,指頭粗的雨線便鞭子般地抽打在廣袤的土地之上。
桐柏南麓的廣水鎮裡,家家戶戶閉門關窗,就連路上的野狗也喘著粗氣,吐著紅舌,以最快的速度跑跳進任何一個有遮蓋的旮旯去。
悅來客棧的老闆重重地合上兩扇店門,再用力插上厚厚的門閂,把狂亂的暴風雨關在外邊。
他最後到達的客人們,一群從漢陽趕往中原的江湖客剛在座位旁邊圍坐起來。有人大聲地吆喝著上酒,有人圍在櫃檯前要房間,有人則脫下淋得溼透的外衣對著外面的天氣罵娘,小二和賬房忙得團團轉,整個客棧裡亂哄哄的,瀰漫著一股潮溼和汗臭的味道。
“招呼不周,招呼不周。”老闆一邊致歉一邊呼喝著小二趕緊先把大鍋裡的煮肉和後院窖藏的酒罈搬出來,自己則從櫃檯裡抱出一摞大碗幫著擺到每個人的面前。
江湖客嘛,只要有酒有肉,後面就好說話的多了。
手中酒碗很快地發完了,老闆歇了口氣,讓開上酒肉和碗筷的夥計,擦擦額前的汗水後退到樓梯上,準備清點一下人數,順便看看還有幾張桌沒有照顧到,不過數著數著他的臉就漸漸地苦起來。
他這間悅來客棧只是一家鎮子上的小客棧,總共也就十來個小房間,而且之前已經住下了幾間,但是眼下大廳裡的人數怎麼也不會少於三十個,就算這些人願意兩三個人擠在一塊,客棧的房間也是不夠用的。
於是他飛快地跑進櫃檯,然後望著空蕩蕩的鑰匙架開始發呆。
賬房把手一攤,一臉為難的樣子:“他們直接跳進來搶的。”
老闆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已經開始後悔提前把酒送到桌上了——江湖客不喝酒還能講點兒道理,喝了酒就只會用拳頭講道理了。
於是他只能偷眼瞅瞅,想看看哪一位還沒有喝得太多,或者面善一點兒願意聽自己解釋的。可惜廳中人人都是碗中酒不空,直到看到角落裡他才發現兩個滴酒未沾的人。
一個是個長相非常漂亮的小女孩,一個是長相更加漂亮的少年人。不過老闆並沒有什麼鬆口氣的感覺,這兩人只看衣著他就知道非富即貴,比那些江湖人更加惹不起。
這兩個人自然是張鈺和岑青。
今天是五月初一,距離從漢陽出發已經是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