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只能困守他的身軀,並不會阻擋他吸收日月精華,那金缽幻化出的和尚每日裡也會送來清水食物,然而他的臉頰還是飛快地消瘦下來。下頜尖尖,眼睛大而幽深,沉默的時候猶如寒潭深湖,似乎能把整片天地給吞噬下去。
六個多月的囚困生涯,他從最初的煩惱,到暴怒,厭倦,以至於如今的安靜,都是他外在的表象,就像法海等人在試探推測著他的想法一般,他也在推測試探著那些神人的態度。
雖然他如今的行為,還遠遠沒有觸及到神人們的底線,但是當他從“蒙”那裡明白這具身軀被毀滅後,神魂就會被再一次矇蔽起來投入輪迴,不由得不開始小心謹慎起來。他不怕死亡,死亡不過是另一次旅行,但他擔心的是,再一次重生,他不再是自己。
敢於以再入輪迴為代價告知他的訊息,即便“蒙”交給他的是假訊息,也足以引起他的警惕。
缽盂幻化的法海再次推門走了進來,目光朝著香案上鋪滿一層的赤金砂看了一眼,又重新看向岑青。
“你有何心願,想求些什麼?”它問。
岑青同樣抬頭看了一眼金砂,笑了笑道:“我在計算著日子,看看還有多久才能出去。”
“你每日在佛前放一粒金砂,雖是用以計時,但我佛慈悲,念你誠心,也不是不能網開一面。”那法海的虛影道,他朝著香案前的佛像深深禮拜,那柱岑青無論如何都無法點燃的香火嫋嫋升起。
岑青笑的更是開心:“我聽說過一個故事,說是佛祖傳經東土,也需大德高僧用紫金缽盂來換。如今我被困缽盂之中,也想供奉佛祖赤金百兩,換得浮生半日閒。”
“阿彌陀佛……”那虛靈雙手合十唸佛,“岑施主既有供奉之心,足見虔誠之意,我佛有知,亦當為施主慧根而欣喜。只是法諭在此,老僧也不能輕違,只能以施主心意,放岑施主外出半日,半日之後,再回此處。”
“那我再多供奉百兩呢?”岑青走到虛靈近前,把靈鐲懸於香案上方,飽滿而有光澤的赤金砂便顆顆粒粒地墜落下來,片刻後便是一堆,“若是還不夠,我願意把所有的黃金都供奉出來。”
他最初從李藏鋒的舊屋之中取走的滿滿一甕金砂,足有萬兩之巨,除了在路途上所花的九牛一毛,如今依然安安穩穩地存在靈鐲當中。這缽盂的信仰看似牢不可破,只可惜最堅定的信仰也會拜倒在**之中,他也只是在偶然間見到了那虛靈眼中對於黃金的渴盼貪婪之意,這才存心一試,沒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錢能馭鬼,錢能通神,也能買通這缽盂裡的虛靈。
“夠了,夠了。”瞧著香案上的黃金一粒粒地朝著地面滾落下去,那虛靈連忙撲上去,一把拾起金砂,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在香案上擺放好,一疊聲地阻止道,“法諭在前,我也不能違背。”
“那我出去一個月沒有問題吧?”岑青估摸了一下倒出來的金砂,大約是甕中的一半,有些遺憾。
“不行不行。”虛靈雖然是法海面容,但畢竟是法寶生出的神靈,此刻再無一絲高僧的模樣,只顧攬著香案上的黃金連連搖頭道,“師尊去小西天赴宴,下月初五就會回來,你必須在那一日之前回到此處。”
見他如此為難又如此貪婪的模樣,岑青嘆了口氣,把手臂收了回去,反正他的主要目的只是為了把寒玉髓趕緊交給追星續命,這半甕金砂對他來說又沒有太大的用途,如今能夠買來半個多月的自由,已是廢物利用的最好典範了。
“那麼,我怎麼出去?”
“香已經點燃,你推門就能出去了。香火熄滅的時候,你身上有缽盂的禁制,無論身在哪裡都會飛回來。”缽盂虛靈不捨地望著岑青手腕上的靈鐲,又重新囑咐道,“你放心吧,初五之前,我會替你燒著香。”
“厲害……”
岑青默然無語半晌,才長吐了口氣,他原本準備趁著出門辦完事就遠走高飛,這虛靈的話直接擊破了他的幻想。他把手搭在門框上,回過頭又沖虛靈眨了眨眼:“以後法海不在的時候,這種交易我們可以多做一些。我這裡的黃金還有很多的哦。”
“阿彌陀佛。”那虛靈連連唸佛,不敢回頭去看岑青,只顧把香案上的金子抱的更緊。
拉開門,便是另一片銀白色的天地。
冰寒而潔淨的冬日氣息鋪面而來,岑青仰起頭,望著天空中飛揚而下的雪片,聽著從遠方傳來的爆竹聲,鼻端嗅到香火和紙錢燃燒的氣息,不禁展開雙臂,舒暢地笑了出來。
“這……才是朕想要的萬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