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你我緣盡,害我終日不安……”
紫顏牽起她的手。垂鬟淺黛,容色如舊,這些年她一顰一笑,彼此見微知著,心意相通,早就無需多言。
“我過去那張麵皮太晦氣,不知丟哪裡去了,再不相見一說,自然極對。你呢,也與從前不同。”他指指她的鼻子,笑得狡猾,“你近來既然運氣不佳,不如讓我稍事修容,畫眉理鬢如何?如此一來,越發變幻新生,把你我間的劫厄耗去。”
“好,好。”隔了墟葬的臉,她依舊看清他的眼神,有著一往直前的孩子氣。即便撞了南山,也不會回頭,他想要的,就會披荊斬棘去獲取,哪怕鮮血淋漓,跌倒了再爬起。孩子是不怕痛的,再疼,哭完就忘了,他眼中灼熱的明光亦盯著遠處,彷彿伸一伸手,就可摘星。
那年的她,就是看見這樣一雙眼,從此知道自己,可以飛得更高遠。
望向鸞鏡中,這些日子素面朝天,落了清霜消瘦的一張臉。不知哪裡有聲音傳來,放下,放下。是了,她闔上眼簾,把過往煩愁放下,且看容顏變幻,偷取新生。
“你心中的結,到底是什麼?”紫顏從袖中摸出一柄小刀,細細地修著她的眉,溫柔笑問。他依稀猜出原委,卻想聽她親口說出。
他知道她病在何處,正如她清晰他的病。她為他調製香藥多年,如今,他只想做一味藥引,開解她的心。
“傳紅向我求親了。”有些話,對有些人說來,全無障礙。姽嫿脫口而出,想到閨中畫眉的佳話,不由粉面嬌紅。傅傳紅若是目睹,定嫌紫顏搶了他的美差,失卻國手描眉之樂。
紫顏凝視鏡中的她,玉姿清婉,稍作修飾即有豔冶國色。姽嫿就如沉香,燻燒時,一縷芳香滋味直入心竅,勾人魂魄。這般的天賦麗色,有傅傳紅那樣沉斂明淨的男子相伴,或許就如沉香遇上旃檀,被引出最芬芳的氣息,錦上添花,相得益彰。
“你便為此煩惱?傳紅等了你很多年,會是個好夫君。”紫顏緩緩梳攏她的青絲,慢慢滑過手邊的,是流年。
“我知道,這一年我與他一起遊歷,也很快活。”她低下眉去。
“姽嫿,這些年,謝謝你。”他的聲音凌空而來,彷彿很遠。
她鼻尖發酸,忍住了沒有抬頭。
“我會在北荒多待一些時日,側側要在此地建繡院,不如,你在這裡開幾間蘼香鋪?”
“……好。”姽嫿揚起臉,斂卻等閒愁緒,只把心放開。人生匆匆一瞬,若是愁眉以對,反而漫長無際。
淺蛾輕鬢,明波如訴,她顧盼間多了靈動的色彩,翩然流光洋溢周身。他彷彿聽見了清管玉弦之聲,是了,他亦不信緣分會盡。當年相見,便有一條絲迢迢縈繫,綿綿若存,斬不斷,掙不脫,扯不去。
若側側是空谷幽蘭,疾風勁草,姽嫿則是錦園紫薇,露華春曉。
側側情深,姽嫿義重,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你且安心,你劫難已去,這幾日就會大好。”紫顏忽地一笑,若有所思看向門外。
姽嫿初初理清了思緒,兀自沉想間,從鏡中瞥見他的神情,也抬頭看去。院中樹影婆娑,月華映在一個薄薄的身影上,如瑩白的蓮花,在鬱藍的夜空下暗暗發光。
因這一瞥,姽嫿的心頭,揚起了熾烈的火焰,她的身子微微搖晃,又是歡喜,又是意外,疾步起身奔了出去。
門外,月華粼粼閃亮,照見傅傳紅沉宏氣度,宛如溫玉。
“你來了……”她停住腳步,嗓音難得沙啞莫辨,很多話堵在喉間,輕輕地笑了笑,朝他揮手,“你……你幾時到了薩杉?”
“剛到,紫顏與你太久不見,我等他……”
姽嫿翠黛輕顰,回首瞪了紫顏,“你、你知道他來了?你們一起到的?”傅傳紅忙道:“是我讓他不要說。”姽嫿想到皎鏡,一陣氣苦,恨聲道:“莫非又是怪神醫的主意?他與我有仇,我饒不了他——我要去師父面前告狀。”
傅傳紅慌忙搖手,拉了她好生勸慰,姽嫿只是不依,要皎鏡親自來賠罪。這一晚她耗盡心力調弄香陣,又聽了璇璣一番話,心情起起落落,好容易收拾心緒,與紫顏相見,再度心神搖簇,不料傅傳紅也來湊熱鬧,真真要愛斷情傷。
紫顏自言自語道:“好像沒我的事了……唔。”他拍了拍手,溜之大吉。姽嫿在後面叫喚,他只當耳旁風,倏地逃得飛快。
傅傳紅看他遁走,鬆了口氣,柔聲喚道:“嫿兒——”他喜歡這樣叫她,他的嫿如他自小愛戀的畫,成為生命中的不可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