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洗刷過一遍。
“若是靈法師夙夜在此,以法術幻化真龍,這大陣須臾可破。”墟葬苦笑,他所畫符咒並無法術靈力,什麼貪狼,什麼青龍,都是心念所感,無實形無實質。如果有人窺視,無非看到他沒章法地塗了一地鬼畫符而已。
又有貪狼逼近,墟葬輕揮衣袖,如蝶展翼,在貪狼咬住他前,從陣法運轉的空隙裡,從容踏出七步。他閃避得正是時候,身邊有一處正轉為生門。那是貪狼無法降臨之地。
墟葬籲出一口氣,他計算巧妙,丹砂用盡時,生機嶄露。
“大師膽識過人,在下佩服。”羅城的聲音虛無縹緲,墟葬所為在他意料中,“這絕陰孤煞七殺陣,還請大師指點。”
“跟他囉嗦什麼!墟葬,這陣法剛剛開啟十分之一,我們以此山為牢,困你易如反掌。”皇甫梁惡狠狠說完,丟下一物,天地忽然一窒,繼而鬼哭狼嚎伴了腥風血雨,呼嘯席捲。
勁風撲面,即便避在生門,也聽到嚶嚶哭泣,嗷嗷嗥叫。稍頃,嚎聲漸止,化作刺耳的抓撓,如琉璃劃過金瓦,混出痛不欲生的尖鳴。又有震耳欲聾的鼓聲,如無形的大手,抓住了心臟,咚咚,跳一下,心便一拎一慟。
墟葬充耳不聞,將神念聚於羅盤上,定住自身魂魄。
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六根六塵,盡付一空。
熾熱火燒的烈焰,冰凍三尺的極寒,像一對春宵纏綿的戀人,交纏在一起。半邊酷熱,半邊嚴寒,墟葬巋然立定,如一根磁針指天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採桑鬥草,巧笑逢迎。邊塞騰驤,白骨驚塵。清露紅蓮,淚滴春衫。玉樓朱閣,爐香逐煙。寶箏弦柱,羅衣帶緩。世情如絮,頻入醉鄉。燕子欲歸,斜陽穿幕。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之種種幻覺,再度化作千百意念,從四面八方壓向墟葬。
生門,也載不住這許多愁。
雜念如水,過不了多久,就會傾覆墟葬立身之舟。
皇甫梁一對利眼不屑地盯著陣中,他在京城謀算多時,解不了言府的敗局,這是最後翻身的機會。他知道北荒諸國對千姿的畏懼,今次壓過墟葬一頭,迎合諸國或是取信千姿,他都將左右逢源,如魚得水。
墟葬,就是他的踏腳石。
“羅副掌門,言府那邊,還可支援幾日?”
羅城面有憂色,沉吟道:“至多三個月。如果真找不出那絕地,我等就是找錯了金主……好在有照浪城的安排,你我不至於做虧本買賣,幹掉墟葬,自可往蒼堯走一遭。”
“這墟葬真是可惡,居然替那女子佈下如此厲害的殺局。”皇甫梁咬牙切齒,森冷地笑道,“這樣也好,只需除去他就一舉兩得,我就不信他逃得脫。”
像是聽見他們心底恐懼的聲音,墟葬摒棄雜念,於陣法攻擊中朗聲長笑:
“天道必賴於人成。堪輿相地,所謂風水,要的是藏風得水聚氣。堪,乃天道,輿,乃地道。但想要天時地利人和,除了擇吉之外,也要人心誠意正,才能諸邪不侵,解脫煩惱。風水養人,人亦養風水。不善之人,妄想靠風水奪氣運、佔吉祥,只能逞一時之兇,最終必會刑衝破害,報應自身!”
羅城呆呆聽著,墟葬又道:“無論你們如何維護言尚書,他的敗亡就在百日內,他的福德養不起好風水!你們跟了這樣一個人,只怕連山門都要遭連累。”
皇甫梁譏諷地喝道:“不愧是墟葬,舌燦蓮花,我也要疑神疑鬼。可惜我們兩派的敗亡,你是看不到了,這絕陰孤煞七殺陣,困上你幾天幾夜,我們再來替你收屍。到時你若魂魄還在,說不定能看到我等結局,要是魂飛魄散了,就應了你說的,福德不佳,風水再好也不濟事!那時,就等我去遁星福地,把那裡變成真正的福德之地。”
墟葬微微一笑,腳下如畫天書,自身的禁制已然布好。他故意挑起口舌之爭,便為了贏得片刻時機,在絕陣中闢出方寸空間,藏匿身形。當下足尖一劃,彷彿開天地,定乾坤,一腳踏足陰陽界,兩人只見虛空中一片瀲灩波光,水汽渺茫中,墟葬忽然就失去了蹤影。
陰氣界水而止,墟葬滴水成陣,借水隔陰,尋得空隙遁入陣中,自開一片天地。他避到羅城看不見的地方,不斷畫符隔絕陣法威力,把自己像繭子深埋在內。
周遭的煞氣衝到他佈下的禁制前,如魚出水,再無生機。
選定了吉位,墟葬在禁制中坐了下來,眉間滿是苦意。此時已過夜半,炎柳不知可好,他拿出匕首端詳,刀光冷冽,清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