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椅,按捺住跌宕的心情。她青碧的眼珠妙曼流轉,獨獨斜睨了蘭伽一眼,唇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蘭伽的心有若雷擊,剎那間不知如何言語,只覺先前要動手殺她的念頭千錯萬錯,大有愧意。
司禮官呆滯半晌,觀禮的人群傳來騷動,他回過神朗聲喝道:“初獻!”
四名廣袖垂髫的少女捧了鳳血玉石盤,走到桫欏面前,跪呈上鑲有彤莪果的蒙索那祝福之盒。蘭伽口乾舌燥,平日紙糊的冬陽忽然扎眼刺目,叫他辨不清寶盒的顏色。三王子膺福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司禮官狠狠瞪他一眼,嚇得他一個踉蹌跌回椅中。
“迎神!”司禮官一聲唱贊,獻舞的六十四人如潮水退卻,聚成一個圓形齊齊拜倒在地,餘下中間那個持神像的玄衣人,巍然地舉起手中神像沿了舞者的圈子巡視四方,鼓樂悠然大作。
“精誠所啟,上邀天鑑!”
司禮官說完,朝膺福行了個禮,將他引至桫欏身邊。膺福直挺挺地衝了公主奔去,眼看就要撞上,被司禮官拚命拉住。他笨拙地伸手抓向桫欏,司禮官簡直要吐血,扣住他的手轉向了寶盒。膺福按住彤莪果,神智清明瞭些,桫欏眩目的瑰姿依然撕扭著他,使他無法控制心神。這時桫欏含笑將玉手壓在他手背上,膺福一陣酥麻,雙膝一軟,竟撲通跪倒。觀禮的人群發出鬨然大笑,膺福尷尬地撐地而起,狼狽地遞出手去。
蘭伽冷笑著望著兄長,劍目一轉,凝視桫欏妖媚的身影,目光立即變得柔情脈脈。
膺福與桫欏雙手相交,寶盒紋絲不動,如長眠的歌者,發不出一聲清啼。膺福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手,渾然不覺桫欏微蹙著秀眉,正在解讀他的心智。眼見和公主毫無靈犀相通,膺福隱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擺出姿勢,心中默默唸念有詞。桫欏悚然動容,他念的是某種秘傳的咒語,想強行開啟祝福之盒。這個表面看似遲鈍怯弱的王子,竟留有如此暗招。
桫欏及時鬆手,肅然對司禮官搖了搖頭,膺福去撈她的手落了空,一時來不及唸咒,叫道:“等等,我一定行。”司禮官謙恭地朝他笑著,用身子擋住桫欏,低眉順眼地道:“三殿下,天命所歸只有一人,公主說不是就不是。請——”硬生生將他擠了回去。
膺福尚未回座,四王子玉尾笑吟吟地伸手攙扶,拉他入座。司禮官過來迎接玉尾,這個王子素來遊手好閒,心知王位無望,索性了無牽掛地當作遊戲。桫欏凝神看玉尾,他報以漫不經心的笑容,把手搭在寶盒上。
“公主真心愛上了誰,就會浮現咒語?”
桫欏放上她的手,“我和他的心中都會知道那句咒語,這是天意。”
玉尾用力冥想,腦海裡一片空茫,像黎明前混沌未明的天空。他突然明白自己並不是那個人,主動抽回了手,又翻轉手掌牽住桫欏,將她的手遞至唇邊一吻。
“公主沒愛上我,真是可惜了。”他雙眸瞬間變得沉鬱,難得沒了笑容,轉身回座。桫欏注視他不復翩然的背影,淡淡地一笑,每一步都在千姿的意料中。
六王子長秋斯文秀氣,眉目纖細入畫,輕盈走來宛若二八佳人。桫欏望著他玉樣的容顏,不由起了憐惜,對他嫣然一笑。長秋柔聲說道:“兩手相交,就能知是否心心相印?”
桫欏道:“它名曰祝福之盒,受過咒語祝禱,自有幾分神異。殿下若不信,不必以身相試。”長秋搖頭嘆息,“不,我只是感慨它的神力,如果世間的情愛都能以此區分,就不會再有虛情假意了。”他默默地放上手,桫欏怔怔瞧著他清亮的眼,有一點小小的感動。
她蓋住他的手,人的手都是暖的,但心卻不是。怕見他喪氣的神色,她微微撇過玉頸,在心底嘆了口氣。長秋秀睫微顫,挪開手掌,朝桫欏欠了欠身。
觀禮的人們一次次地失望,眼見剩了最後一位王子,氣氛頓時膠著凝滯,連風也停了呼吸。蘭伽喜歡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一振長袍,颯然離座。他回望高臺上的母后,白蓮淡金的狐裘映入眼簾,燃起他眸中的火焰。
撫摸著腰畔的金銅匕首,蘭伽鎮定地與桫欏面對面,近得能聽見她嬌柔的喘息。他不理會司禮官在旁敦促,兀自耐心地端詳,那仰起頭才能飽覽的雪般容顏。
“王子終於來了。”
桫欏對他的稱呼與別人不同,蘭伽聽出情意,怡然笑道:“是,我說過我會證明,對公主之愛,天地可鑑。”他說完,自信地伸出了手。同時,心裡有極細微的一絲猶豫,他的不堅定真會被寶盒識破嗎?不,他不能胡思亂想,當前此刻,一心一意是最好的應對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