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狐疑,她便順牧雲手勢向溪中望去——這一望。她卻大吃一驚!原來山溪活水,清音淙淙,湍流不息,但時刻流動的溪水中這時卻有一團澄水凝滯不行。如雛鳥初孕,先嶄露頭角,漸有眉目,漸伸尾足,漸展雙翼,再生羽毛,直至最後渾身透明水色漸漸凝結,轉眼白茫茫皓潔凝如霜雪。
既已成型,便脫穎而出;水質生成的雪白雲雀隨著召喚之人的手掌招搖,於奔流溪水中左右搖擺掙扎了兩回,便忽然一昂頭,雙翅一振,霎時間掙脫流水束縛,展翅飛向了天空的方向!
“怎麼樣?”
雪白如玉的水冷之雀繞指飛翔,牧雲望著屈夢湄,含笑說道:
“是這樣雪雀麼?怎麼樣,沒騙你吧!”
“怎、怎麼會……”
目睹奇景,屈夢湄張口結舌。平時口舌便給,這時應答少年卻結結巴巴如同口吃一樣。
“屈師姐,這算我讀懂冊中法技麼?”
“你、你……”
屈夢湄口張得如同能放入一顆雞蛋,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見她如此,牧雲哈哈大笑,玩笑之心一起便大聲說道:
“莫非一隻不夠麼?也罷也罷,一隻不算全懂,那就再多來幾隻吧!”
說罷一振衣袖,雙手在空中亂舞,還編了個謠兒怪腔怪調地唱道:
“溪裡的鳥兒,快來快來,樹上築巢,雲間翱翔。”
隨著他口中亂呼,忽然間只聽得“潑剌剌”一連聲水響,幾乎有二三十隻雪色雲雀潑水而出,振翅飛翔,在少年和屈夢湄頭頂上亂飛亂舞,那亂糟糟的情形猶如捅破馬蜂窩後群蜂飛集一樣!
見得這樣景象,屈夢湄臉色慘白,如同痴傻,立在原地做聲不得。身臨其境,她整個人只有心思還能運轉:
“他、他是什麼人?不對不對,是、是什麼怪物?這一身瞬發法力,幾乎趕得上掌門師叔,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呀!”
也難怪屈夢湄震驚。當事人自己並不完全知曉,但此時他一身水靈脩為,何止趕得上掌門師叔晴羽仙子;得天書、悟洞庭、公主言傳身教、再經歷關外侯的血火磨礪,此時牧雲水靈術的修為已臻宗師境界。放眼天下,也只有晴羽仙子這類的名門道派掌門。若專研水靈法術,堪能與他比肩。
青青翠谷,雪雀亂舞,牧雲則神態嘻然,在漫天飛鳥中對著屈夢湄嬉皮笑臉:
“怎麼樣?屈師姐,這樣總行了吧。”
“唉!”
如同被他這一句話驚醒,屈夢湄抬起頭,看清眼前場景,她不由得長嘆一聲,幽幽吟得一詩:
“乘風而舉,
與飛鳥俱。
一舉千里,
吾思吾慮。”
“哈,是吟詩麼?”
維持著漫天飛鳥的情狀,牧雲卻好像還漫不經心。他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我沒怎麼讀過書,不似你能出口成章、見景生情。要我說這眼前之景的話,卻只能說說舊句——”
溪畔春風裡,牧雲認真吟誦一詩,屈夢湄側耳聆聽,卻聽他誦的是: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當此之時,牧雲洋洋得意。只覺得果然也自學過詩書,自己說的四句中,有鳥、有河、有女、有君子,正是十分應景。他在這邊得意,那邊博學多智的才女,卻忽然紅了臉,粉靨飛霞,雙頰桃紅,一時間竟羞眉低臉。
“你這人,亂讀詩……果然以後要多讀些書的……”
才女暈生雙頰,低低說出這句話。也不敢看牧雲。這時張牧雲卻興高采烈,渾沒聽到這低語,只顧在那兒施展手段。他心念動處,揮手指揮,那些冰雪雲雀呼啦啦全都飛上藍天,在蔚藍湛碧的天空背景下,一會兒排成“一”字,一會兒排成“人”字!
“你看你看,它們一會兒排成一字,一會兒排成人字!”
牧雲興奮地大叫。屈夢湄聞言,抬頭朝天上看去,見到少年這樣炫耀的作法結果,卻“噗哧”笑了出來,有點哭笑不得道:
“它們又不是大雁,為何會飛成這樣行列?”
“哦哦,對對!”
畫蛇添足的少年臉上有點發燒,趕忙掩飾叫道:
“雪雀穿雲,雪雀穿雲,它們該飛到雲天之外才對!”
牧雲一拍雙掌,喝了聲“去”,便見那碧空中還在排隊的冰雪雲雀忽然紛紛展翅,一飛沖天,一齊飛飛揚揚地朝天邊那朵雲彩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