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之恩等同再造,士當為知己者死。李風雲竟然親手殺了杜重威,殺了他深愛女子的父親,這未免讓人感到心寒。試問天下有多少人願意為一個無情無義之輩拼命?
如果說杜重威是死在不忠不義之上,那麼,李風雲將死在無情無義之中。
另外一方面,劉知遠已經知道杜重威之女杜如月是永固宮主的唯一親傳弟子,很有可能,是永固宮下一代的宮主。如果李風雲殺了杜重威,無論從哪方面講,永固宮主與李風雲之間的關係難免出現罅隙與裂痕。
這些罅隙與裂痕只要把握得好,完全將其變成鴻溝甚至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完美呀!
想明白這一些,李風雲突然發覺他與劉知遠之間的差距有多麼大,如果說他是一隻剛出道的小狐狸,那劉知遠簡直是一隻擁有千年道行的狐狸精。
擺在李風雲面前的是:拒絕或者同意,是一個問題。
………………………………
第六百二十八章 梟雄之殞(1)
在那一剎那間,李風雲猶豫了。
能不能奪得天下,手掌天下權李風雲並不在乎。從開始他都沒有打算做皇帝,本質上說,他是個懶散的人,即使勉強坐上那個位置,每天與滿朝的小狐狸、大狐狸和老狐狸耍心眼,鬥智鬥勇,那不是他所長,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註定不會是個好皇帝。
但是李風雲知道,如果他答應了劉知遠的要求,那麼,以杜如月剛烈的性子,只怕再沒有可能和他走到一起。在李風雲最陰暗的角落,還藏著一個小心思,如果一個茶壺能賠上兩個或者三個茶杯,那豈不是很幸福很美滿的結局?
怎麼辦?
如果拒絕,不但違背了他曾經許下的諾言,讓那些戰死英靈不能安息在九泉之下,更會讓很多人因為他這個決定而喪命,包括站在他身前的馮道和他的家人。
龍是一種奇怪的生靈,雖然它在百姓心中已經化身為仁慈、公正、智慧與善良,但是李風雲很清楚,實際中的龍跟這些根本搭不上一點邊。自私自利是他的本性,佔有與控制是他的天性,欺騙、霸道和蠻不講理是它的特權與手段。
這些,史書上不敢記載,只有略有良心的史官會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寫上四個字:“天威難測”,小心的提醒後來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如果一定要說,龍其實是人的慾望膨脹到了極點的產物。它我行我素,不管他人死活,天下人都是它利用的物件,不願接受任何的約束。
一向以真龍天子自居的皇帝,無論是誰,只要坐上這個位置,都會或多或少地被它同化,不管他是以何種面目示人,一個合格的皇帝,內心深處永遠都充滿了暴虐、自私與自大。它其實是天下每一個人在強大到失去了制約後的表現,除非他的頭上還套有一架讓他顧忌的枷鎖。
如果李風雲的應答,不能讓劉知遠滿意,即將辭世的劉知遠,還會顧忌這些枷鎖嗎?
不大可能。
那將會是什麼結果?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李風雲心頭烽煙四起、戰火紛飛,孰輕孰重,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
劉知遠並沒有繼續逼問李風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只不過眼中的那抹仁慈慢慢地褪去,目光變得越來越冷。
雖然時近二月,幾縷春意已經延伸到了帝都開封,但嚴冬的惡寒並沒有退去多少,殿中的幾隻暖爐還驅散不了多少那骨子裡的寒意。只不過馮道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滲汗滴。數十年宦海生涯,浮浮沉沉,早已經磨平了馮道的稜角,年少時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回想起來,不過是美麗而可笑的泡影,剩下的就只有修身與齊家。
侍奉了這麼多位皇帝,馮道早已經明白皇帝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生靈。史書記載是那麼的可笑,儒家的理想不過是痴兒的囈語,拿來當幌子可以,真要當回事,簡直是荼毒天下。一個從未真正治理過天下,對如何治理天下沒有半點經驗的人,他的想法,真的能拿來當治理天下的金科玉律麼?
馮道不信,也不在乎,他如今在乎的是如何能讓自己的家人在這亂世中活下去,如果可能,還能保證他的聲名在史書上不會留下太大陰影。
然而,當初一時的糊塗,收了一個他自己也看不透的弟子,讓這一切可能瞬間變為泡影。明哲保身難呀,要明哲保身,就要先變得無情無義的小人,這也許才是和塵同光的真意。
馮道不能再開口提醒李風雲,一切只能靠他自己的決定。馮道開始思索如何才能與李風雲劃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