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桌她偏好的口味,雪娘眼眶一熱。
兄長來江陵,說帶了她愛吃的醬方;丈夫在世時,凡是蘇幫菜便以為她都喜愛;兒子年紀尚幼,還以為多放了糖的,便能博了她的歡心......沒誰能為她點上一桌子她愛吃的菜。
沒想到今日,她見到了這個人,竟是阿城。
他為何還記得?他當年走的那般灑脫,她還以為他什麼都不再記得。
雪娘抬頭看看沈城,歲月在他臉上似乎留下了痕跡,又似乎沒有。他替她倒了一盅小酒,遞到她臉前,“酒溫了,你暖和暖和。”
她接下了,卻沒喝,“熱孝,不方便。”
她見他頓了一下,才趕忙道:“是我的不是,忘了。”他說著趕忙要去收回遞給她的酒,她伸手按住了酒盅,“不用。”
兩隻手頓在那盛了七分溫酒的酒盅之上,相顧卻無言。
半晌,沈城吐出兩個字,“節哀。”
她點點頭,兩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外面的風吹得酒旗呼呼作響,她將視線重新放回到飯桌之上,“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他說不難,“江陵是塗家的地盤,我揹著劍出現在江陵,你怎會不知呢?只是沒想到這麼你來得這麼快。”
他一貫如此清醒,就像他在那等情形下知道自己的身份,還能和族裡談判,要劍又要她;就像她和他相約離開沈家那日,族中人對他厲聲征討,他自知呆不下去,一劍毀了姑蘇沈氏百年門樓一樣。
只是他這麼清醒,為何又在她讓他留下劍、自己跟他走的時候,問她為什麼呢?
為什麼,不是很明顯麼?即便她不說,他也該想到的吧!
袖中的東西墜得她手腕微有不適,她收回了神思,“十幾年了,你還是以前的樣子。”
他笑笑,“我老了,你瘦了。”
雪娘搖了搖頭,“我也老了,如今我兒子已經是塗氏的家主。”
她抬眼看沈城,見沈城目光也落在她臉上,她自嘲一笑,“我不知他這個家主能當多久。”
她看到了沈城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約莫是沒有想到,自己會說這些吧!
他從來都是那麼灑脫,不為任何人而活,他們這些紅塵中打滾之人的心酸,他怎麼會曉得呢?
她沒等沈城說話,又道:“我兄長這個家主當得不好,自然也庇佑不了我們。”
沈城沉默起來,沒有了方才的笑意,淺薄的笑下是冷淡,她忽的笑了,不再提那些,“阿城,”她喚他,“換一桌素菜吧。”
這一聲阻隔了他的冷淡繼續蔓延,他看了過來,半晌,起了身,“好。”
他揹著劍轉身去了,她坐在堂中,門外酒旗依舊被刮的胡亂飛舞,她靜看一息,定了心神,捏住了袖中下墜的東西......
沒多久,沈城回了來,她拿過他的酒盅,替他斟酒,“你喝一杯吧,江陵今日很冷。”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盅一瞬,她看過去,他收了目光,又恢復了方才的溫和,“也好,多謝雪娘。”
她倒上了淺淺一杯,給他遞了過去,他笑道:“雪娘怎麼給我倒這般少?”
雪娘頓了一下,接過了話,“菜沒上,少喝些。”
“這麼少,一口便飲盡了。”
一口飲盡,乾脆些,那些恩恩怨怨,也就此了結了。她想。
他不負她所望,捏住酒杯湊到了鼻尖,“白雲釀吧!”
白雲釀是荊州特產的酒,她點頭,想催促他喝下,只是話道最邊,心頭忽的湧上不甘,到了嘴邊的話忽然一變,“當年你走之後,有沒有後悔?”
她看到他怔住了,心裡翻滾,“十幾年過去了,我不想在活在不明不白之中,我只問你為何臨陣變卦,為何不願舍劍帶我遠走?”
許是提到了改變許多人命運的那一年,他目光有些遊離,聞著酒盅裡的香氣,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雪娘為何以為我臨陣變卦?這卦,從何來?”
她也皺了眉,目光凝在他身上“你帶走我,再將屬於哥哥這個家主的劍帶走,我爹孃兄長怎麼辦?兄長不是與你說好,讓你留下劍來,全了族裡名聲?他那時勸我也留下,我想著若是連我都留下了,你又該怎麼辦?那日我讓你留下劍,我跟你走,已是決心棄父母兄弟與不顧,只是我沒想到,你出爾反爾,要人也要劍!我沒了辦法,逼迫與你,你倒好,就這樣走了......”
她說著,多年的迷惑、委屈從心底而起,眼淚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