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幾柄長扇侍立在側,百雀彎腰撩簾,長亭帶了頂青布帷帽扶著百雀,踩在小杌凳上下了車。
四周皆為茂林,馬車碾過的深印還藏在狹窄的泥土裡,家將武士們背身向外,刀斜插於腰帶上,長亭帶著帷帽瞧不清楚,只能目不斜視地向前行。符氏的馬車離得不算遠,就在長亭前頭,長亭到的時候,陸長寧也到了,靠在僕從身上,就坐候在馬車外廂。
陸綽兒女緣不太好,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兩個姑娘,庶子不能上陸家家譜,故而陸長寧行三。
“長姐——”
長寧想撲過來,奈何風寒還未見全好,小女孩只能聲音啞啞地笑著喚長亭,眼神接著便朝裡一瞥,悄聲道,“母親暈著呢,將才吐過一次,鄭嫗正服侍著漱口。”長亭俏生生地立在廂外,忙就著絲帕掩了掩鼻,再看了陸長寧一眼,並未答話。長寧小孩心性,又衝長姐咧嘴一笑,正好能見著沒了牙,黑洞洞一片,露出粉嫩粉嫩的牙肉,偏偏還想張口再說話。長亭心裡憋了又憋,終是抿嘴笑了起來。
第四章 弈城(下)
第四章弈城(下)
長寧見長亭笑了,也哧哧地捂著嘴跟著笑起來,兩隻水靈靈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清得像被泉水洗刷過。
長亭趕忙把眼神移開,很有些不自在。
她實在不習慣與陸長寧親近,陸長寧出生的時候,她將五歲,懵懵懂懂地凡事皆不曉。等大了些,又煩符氏煩得不行,曉得陸長寧是符氏命門,便無師自通地懂得了必須死死扣住她。。。
隔了這樣一層,便是再大的天倫血脈,也親近不起來。
長亭彆彆扭扭地將眼向下一掃,卻一下子撞到長寧正仰頭看著她的神情,嚇得趕緊斂容肅穆。長寧小兒不由眼神一亮,正想開口說話,嘴張到一半,卻聽得裡間傳來一陣聲音,接著便有一圓臉長鼻老嫗,半佝身形掀簾而出,眼神不敢抬,躬了一躬,又將簾再掀開泰半。
長亭取下帷帽遞給百雀,佝身先行,長寧跟在其後。
內廂狹窄,東南角擺長案一支,符氏靜坐其後,符氏比陸綽小近十歲,如今不過二十有六,長眼寬黛,身量纖細,嘴角有一淺痣,平白多出些嫵媚的意味,卻只因為陸家宗婦需沉著雅緻,素日裡便只挑絳紅、靛藍等色著衣,金銀玉石等物飾容,縱然車途顛簸,精神不佳也端坐直腰,力圖顯出威嚴來。
慣會打腫臉充胖子。。。
長亭腹誹,陸家長房統共就這麼三個正經女眷,她是嫡母,是女兒來同她問安,又何必日日都如此鄭重?
一道想,一道朝前躬了躬,向符氏問安,“兒與夫人問安,望夫人康安壽健。”
長寧跟著唱了一句後,便坐到了符氏跟前,鼓著臉怨怪,“阿寧不歡喜,路上太抖了,阿寧覺都歇不著,還聽著外頭有聲音。”
符氏看了眼長亭,指了指靠墊,輕道了聲,“坐吧。”伸手攬過長寧來,又拿手心試了試長寧額上溫度,又輕聲輕氣地連聲急問,“是今兒個一早,還是將才歇不著覺?也不燙了啊,藥喝下了嗎?若覺藥苦,就含點蜜餞,別偷偷倒了去。。。”
長寧擺頭,不耐煩,“喝了喝了!陳嫗熬的薑茶湯也喝了!我不過嘮叨兩句,您倒說個沒完了!”
提起陳嫗,符氏再看一眼長亭,輕抿了抿嘴,半天說不出句話,索性抬手喚人上膳。
長亭專心致志地端了茶盞小口小口抿,茶葉澀苦,含在口裡由熱變溫,再一口嚥下去,茶湯一動,她映在澄黃茶湯上的眉眼也在動。
這就是為什麼她不喜歡符氏與陸長寧。
這世上誰沒有母親呀?
誰都有母親!
她也有!
只不過她的母親去得早,否則也會柔聲柔氣地揉她的頭髮,怪責她不喝藥,把手心貼到她的額頭上的。。。
她才不羨豔呢。
長亭微不可見地抽了抽鼻子,再端起茶盞來,又啜了一口。
因長寧著寒未好全,上的膳食都以清單溫補為主,湯湯水水居多。世家用膳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長寧沒了門牙,喝湯吸吸呼呼的。聲音不算大,長亭卻不可抑制地抬頭瞅了眼。符氏眼神尖,一下便看見了,隨即半側過身去輕聲交待鄭嫗,沒一會兒長寧跟前的湯便換成了稠稠的八寶羹。
也對,就著勺吃羹,便不會吸吸呼呼地發出聲響了。
長亭默了默,心頭長嘆一聲,若她的母親在世,亦會敏銳地幫她迴護尊嚴與顏面吧?
午膳用得快,外間吹了低鳴的牛角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