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將小長寧往裡一攬,“幼妹年弱,無意打斷師太的話。”
住持朝長亭笑著頷首,也不叫排行了,從善如流地接著道,“待貧尼測了兇吉,姑娘再上香祈福也是善可的…”
住持測了什麼兇吉,長亭不知道,反正再瞅了瞅陸長慶的眼色,全是兇。
合著陸長慶以為是她動的手腳?
“阿姐,阿慶若有什麼冒犯,阿慶改…阿慶改還不成嗎…”
將出大殿,前腳踏過門檻,後腳還沒落地,陸長慶便扶在門廊上細聲細氣地語聲哽咽,“阿慶不要那些雕花銅鏡了,也不要住進研光樓了,阿慶老老實實的,只是希望阿姐說什麼便說什麼,都是自家姐妹,悶聲悶氣兒地憋心裡頭,難免出錯處…”
長亭目光透過陸長慶的肩頭,看到謝詢遙遙走來。
是了。
能與不能,見效與不見效,總要賭一把吧。
長亭看了陸長慶一眼,再看了遠處的謝詢一眼,兩個人,她都不想久待在一起,一個叫人噁心,一個讓人擔心。
長亭俯身和陸長慶輕語,“你為什麼被禁足受罰,你知我知還有叔父知,你是不是想讓表哥也知道?”
陸長慶僵了一僵。
“你不在乎陸家,可我在乎。家醜不外揚,你不蠢,我則不說。”
長亭一邊朝謝詢頷首喚稱“表哥”,一邊輕輕靠在陸長慶耳前小聲道,“表哥喜歡金駿眉、桃花與茶道,走棋先走後四角,下棋下過他了便不愁他不將你當摯友看待…”
謝詢走近,淺笑頷首回禮,“阿嬌…”
“你想一想,什麼關係不是從友人相交開始的呢?”
長亭靠在陸長慶耳前飛快地將最後一句話說完,再直起身來,謝詢在*光下顯得極好看,是個眉目如畫的清俊少年,長亭笑了笑,“屋子還未拾掇妥帖,阿嬌先回廂房去了,待晌午品茶,阿嬌再與表哥一敘可好?”
謝詢這輩子就沒太說過不好。
自是好的。
長亭看了眼陸長慶,便折身向出走。
謝詢好不好?他很好,家世顯赫,門當戶對,相貌出眾且青梅竹馬,可他再好有什麼用?她並不喜歡他,而謝詢也不見得就非她不可。
看慣了生死,再看世間情愛,長亭一瞬之間恍如隔世。
人生那麼短,若還為了湊合的人,湊合著生活,再湊合地過完這一生…這有什麼意義?沒有意義啊,人生下來,活下來不是為了湊合,不是為了忍讓,不是為了得過且過啊。
大約明白了人生的脆弱,便會一點一點地縱容著自己奢求更多。
午晌是各家各戶關上門自個兒吃自己的,素齋蠻好吃,吃得胡玉娘捧著肚子打飽嗝兒,午休之後說是要起來賞杏花桃花兒,胡玉娘再抱著廊柱打了個嗝兒,睡眼惺忪地再去把長寧撈起來。
佛寺靜謐,靠山時有獸鳴。
賞花的地方在高亭,長亭三人去時,謝詢早已待在此地,長琴擺在長案之上,小爐上煮有清茶,香菸彌嫋,謝詢便單著青衫手搭長琴之尾,下頜微頷,神色專注。
胡玉娘呆了呆,湊過來,小聲輕道,“我可算是知道你說他好看是幾個意思了…”憋了憋悶,“確實是好看!”
長亭頷首笑了笑,衣角一動,便看見背後樹影叢叢中有人影,眯著眼睛再一細瞅,分明是蒙拓的身形。
士族大家的侍衛…
就是這樣的…
藏匿在隱蔽處,不叫主人家看到他的身形,既盡了職責又不讓主家眼睛裡頭添堵…
長亭心尖尖疼了疼,偏過首去,走近謝詢笑著朝樹叢裡指了指,“那邊有人…”
謝詢側眸向那處看去,“是護衛,若阿嬌不喜歡便叫他們再走遠些。”
很典型計程車族思想。
長亭手心攥拳,想扯開嘴角笑卻一下一下地笑不出來,“他們不是陸家的侍衛,是冀州石家的屬令,有軍銜有官名的那種,是登記在冊的官吏…是不好叫他們藏在樹叢裡的…”
“阿嬌想叫他們出來?”
謝詢神容微愕,只在一瞬之間便恢復如常,“既是阿嬌的意願,那就將幾位大人請出來罷,再擺盞茶?”
在詢問長亭的意思。
長亭眼色一眯,突然想起在逃亡途中,嶽老三與嶽番切磋棋藝的舊事來。
“再擺一張棋桌吧。”長亭笑了笑,“蒙大人蠻喜歡下棋的。”
蒙拓耳朵靈,心裡一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