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點頭。
“你可以去謝家,安元謝氏就在豫州的旁邊,是你的外祖,名正言順。”蒙拓緩聲道。
長亭便看著蒙拓笑,眉目清淺,“那阿寧怎麼辦?謝家是我的外祖家,可不是阿寧的外祖家,舅舅一心向筆墨書畫,不識金石之物更不通政事庶務,外祖卻已年邁。我若只求一個安穩,自然可以回謝家,可如我當真只求安穩,回平成也是自然也是可行的啊。蒙大人向來縝密,不可能看不出大長公主的態度啊。”
回平成,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她就還是她的陸氏嫡長女,天之驕女。
蒙拓向前一步,面容亮在了燈火月色之下,神色晦澀,“可你不會只想求一個安穩。”
長亭輕埋了埋頭,似是低聲呢喃,“那就更不能拖累謝家了啊。”RS
第八十六章 距離
第八十六章距離
一時間都兩人皆靜默無言。
雪撲簌簌地向下掉,從青瓦簷角上傾斜著滑落下來,掛在廊間裡的燈籠被風吹得來回晃盪,長亭素手撐油紙傘站在階下,微斂眸,北風長吹,藏青鑲邊白毛絨角邊被風吹拂得輕輕揚起,兩人之間只能聽見衣料刮在風中的聲音。
長亭撐著傘,雪粒自然落不到身上。
可蒙拓鬢間、肩頭、外袍上不一會兒便落滿了雪。
“你快回去吧。”
長亭輕抬首,想了想伸手將油紙傘遞給蒙拓,“。。。明兒再讓丫鬟還回來就是,雪大霧重,仔細著寒。”
蒙拓面色如常,伸手接過傘柄,“多謝。”
兩個人又垂下頭來,悶裡悶氣沒了後話。
長亭埋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說實在話,蒙拓生得很好,湊近了看五官更加明朗,約莫胡人與漢人的孩子都長得不會差,輪廓分明,高挺鼻樑,深陷眼窩,薄唇線條勾人,因為他們生得好,所以蓄姬養美中胡姬特別多。。。
咋種。。。雜碎。。。胡狗。。。
這樣的孩子比一般的流民更卑賤,更讓人能夠更加無所顧忌地謾罵和鄙夷。
長亭未戴絨手套,手指尖冷得發僵,偷摸縮排袖兜裡,見蒙拓沒有離開的動作,輕啟唇剛想再言,卻聞蒙拓低沉得略帶沙啞的嗓音。
“如果一直待在石家,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亂世已起,豫州北洽胡羯,若小皇帝凡有一二,胡人休養生息已經近五十載了,大晉已是垂暮老獅,符家江山一旦動搖,胡羯趁虛而入,豫州不可能獨善其身。。。”
一旦豫州陷進漩渦,陸紛自顧不暇,她和阿寧當然能在石家賴多久就在石家賴多久了。
可以什麼樣的身份?
賓客?過客?還是親人?
長亭埋下頭來,悶聲道,“我不會落到石閔那個弱智手上的。。。”
後言拖得老長,原先一本正經說的是江山社稷,可被小姑娘語氣一扭,氣氛愣是一下子變了,具體說不出來變成了什麼樣,可就是從談及山表大河的謹慎肅穆一下子鬆了下來。
蒙拓側眸一笑,難得有了語氣,“。。。那只是姨夫的期望罷了,石家並沒有人,也不可能強迫你的。”
長亭頭再向下一埋,她覺出面上發熱,憶及將才石閔自個兒導,自個兒演的那場鬧劇便有些反胃,她猜得出來石閔鬧那麼一場是想做什麼,無非是借酒裝瘋,最好能和她有肢體碰觸——被長輩們看見正好,最好能順水推舟把石猛一直以來的期望變成鐵板釘釘的事實。
真他媽是個弱智。
腦子只有一條線在動彈,思想簡單且自以為是,又做了件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勾當。
長亭抬了抬頭,正想說話,卻又被蒙拓搶了先,這還是她頭一回聽見蒙拓說話這樣快,又很迫切。
“。。。大哥確實弱了一些,可二哥無論是謀略、才智,還是品調、風度都屬上乘,在我之所見的少年裡,唯有陸長英。。。”
長亭愕然抬首,卻見蒙拓說得面容極為認真,眼眸亮得跟星辰似的,長亭瞬間氣兒就提到了胸口,怔愣了半晌直勾勾地正視蒙拓,蒙拓便慢慢說不下去了,說到後來,嘴唇囁嚅了幾下,訕訕停口。
長亭輕眯了眯眼,伸出手,掌心朝上,緩聲道,“還給我。”
蒙拓一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
“傘。”
長亭有點生氣,“還有帕子,嶽番都把香囊洗乾淨了還給阿玉了,我的帕子你預備幾時還我?”
怎麼突然就說到這茬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