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身體的生身父親,但有無數人傳唱著他的風姿,赫赫君家的家主,權傾皇室的宰輔,精彩絕倫的智計籌謀,這是他從別人口中知曉的父親。師父柳衍縱然並不避諱他是君霧臣之子的身份,卻也從未在他的面前提起關於君霧臣的一切,雪海的話語固然可信,但她的口中從來只有讚譽。‘仿若行走於人間的神祗’雪海大概只瞭解了他這一些。但無論聽了多少,他心裡又信了多少,終不及他自己去了解到的。
他曾追尋到的痕跡,讓他深深地為之震撼,也讓他認可了這個生身之父。現在他在想,曾經父親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寂寂行走於深宮中,冷眼看著這宮中風雲變幻,是不是一身了一身者,方能與萬物付萬物,還天下與天下者,方能出世間於世間,是將天下萬物推入棋盤,將萬里江山運於股掌卻又隨手拋開,萬事不縈於懷的眼神,然而這眼神,卻又帶著對碌碌蒼生溫柔的輕蔑中有著寬容與憐憫······
他的絕世風采青梵無法想象,然於宮中收藏的點校批註,御批奏表中,他看到了他留下的痕跡,那旁註的隻言片語也是珍貴的指點教導,青梵想,他會趕上去的,追循著君霧臣的步伐······
“太傅,已經到了。”司冥聽到前面的熱鬧喧囂,微微的掙扎了一下,從青梵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輕輕的道,父皇與母后就快要到了吧!
青梵輕輕的笑了笑,沉靜的如潭水一般的眼眸裡沒有絲毫波瀾,望著不遠處的火樹銀花不夜天的景象,並沒有說些什麼。該囑咐的在秋肅殿裡的時候已經叮囑過了,今晚,大概又要在御座近前了吧!青梵眉心有幾縷厭煩又很快的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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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衍安靜的坐著,細心的研磨著需要研成粉末狀的藥材,單只是看他極有規律的動作,任誰也不會相信此時他正想著其他的事情。
……是不是自己將不喜複雜的朝堂政務和宮廷鬥爭的青梵禁錮在了這座擎雲宮中?是不是自己束縛住了本應無拘無束的搏擊長空的蒼鷹的雙翅?
柳衍垂下眼瞼,微微的苦笑,答案早已清楚了不是嘛!不是默許了麼!為什麼這個時候他的心會疼的這樣厲害?因為那是他最心愛的弟子,最疼愛的孩子啊!看到他痛苦掙扎,又如何會不苦?不難過?
雖然青梵掩藏的很好,但那是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他又怎會不瞭解,從他每每從宮外回來時歡快的心情,策馬校場的暢快,以及收到顏兒的來信時那眼底蠢蠢欲動的光芒,無一不在說明他的困境,但是他連勸說也做不到,因為這本來就是那心性純良的孩子為了他心甘情願的舉動,但是在明知道他並不愉悅的時候放他沉淪,他如何捨得?
宮中,新年的鐘聲已經敲響,新的一年已經到來,梵兒他也該過來了吧!柳衍默默地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每年年夜青梵都會在大宴結束後過來他這裡,陪他吃年夜飯,比起以往在山谷中,卻是少了一個顏兒,那個天真聰慧的丫頭也不知過的怎麼樣了,不過從她的來信所述,卻是挺好,大概是不需要他太過擔心她才是,柳衍露出一絲笑意,他又怎會真的就放心的下?
青梵推門而入,柳衍正好聽到聲音站起身來,將研磨好的藥材小心的收好,本來在年節之時,按民間的說法卻是不宜在沾醫藥,只是對於柳衍來說,這些習俗言論輕若無物,比之衣衫上不小心沾上的塵埃還不如,聽聽就好了。
青梵自是知道他的,這時他才剛從大宴過來,攜了司冥一起。
此時的正殿中,已經擺滿飯食,爐火正暖。
“梵兒,可還好?”柳衍離得近了也就清晰的聞到青梵身上的酒香,關切地問道,雖然青梵酒量不淺,但他畢竟尚還年少。
“父親,不必擔心,尚好。”青梵酒後,眉宇間都不自覺的帶了幾分狂肆,但她意識清醒,自制力頗強,加上強健的體魄,此時卻也無妨。
“那就好。”柳衍略放心了些,不想,青梵腳下一晃,竟有幾分不穩,因此,柳衍便也扶了青梵進到正殿,此時殿中,只有那依舊著皇子正裝袍服的九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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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人打了熱水來,擦洗了一番,青梵眼神清亮,比之星耀還要美麗,當柳衍詢問青梵在大宴上可有發生什麼的時候,司冥就迫不及待的開始講述,那樣想要將自己的喜悅分享的模樣,才讓他有了幾分他這個年紀的模樣。柳衍與青梵都輕輕地笑了······
那一首《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