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他的聲音猶如從夜晚的空巷裡響起,追著你的後腳跟而來,令人恐懼,令人戰慄,他道,“當禍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時,你總是替兇手說話,而現在禍事發生在你身上了……你為何不替我說話呢?”
紅牙檀板嬌聲唱,百轉千迴繞畫梁。
劉家面鋪門口,唐嬌正說到精彩部分,手裡搖著紅牙檀板,她低喝一聲,道:“有道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那嚴生可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他過去做的那些事本就沒什麼道理!”
臺下此時仍舊吃麵的吃麵,嗑瓜子的嗑瓜子,一副聽好戲的模樣,有好事的,居然還開出賭盤來,讓大夥下注,賭今天這故事會不會發生。
眼見此幕,唐嬌心裡忍不住生出一絲憂慮,可又說不出這絲憂慮從而何來,又兼戲已開臺,便只能繼續把故事說了下去。
“卻說一件,鎮上有一戶姓李的人,家裡有一個女兒,生得姿容嬌麗,身材婀娜,養到二八年華,原本想要配個好人家,誰知有一天,走在路上遇上了登徒子,被對方扯住胳膊不讓走,還出言調戲了一番。”唐嬌道,“那嚴生正好路過,眼見此幕,非但不出手幫忙,反而事後責備那少女的不是,非逼著她將這條胳膊給砍掉……”
“這故事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有聽客喃喃自語道。
“哎,不就是十年前那樁事嗎?”一名聽客忽然對左右道,“你們年紀小的估計記不清楚了,不過當年這事鬧得挺大的……本來嘛,這事完全是那登徒子的錯,結果有個老學究,楞說是那妹子自己私德有虧,說什麼若非她穿得那麼花枝招展,還顧盼多情,登徒子也不會單單找上她!”
“這不睜著眼睛說瞎話嗎?後來呢?真逼著她砍胳膊了?”旁人問。
“臺上正在說,你不會自己聽啊!”對方翻了翻白銀。
可不是,唐嬌正巧唱到此事的結尾,那姑娘平白受了此等不白之冤,被人說成了行為不端的浮豔女子,生生把一雙眼睛都哭腫了,最後一時想不開,在自己房裡上了吊。她死後,兩個老的哭天喊地,沒過幾年也跟著去了,如今他們那破屋子還留在原地,但沒有人住,外頭的院子裡長了一地荒草,幾可淹至腰間。
“有人責備嚴生,他卻振振有詞,道旁人眼淺,唯他生了一雙慧眼,能斷生死,能知真假,還信誓旦旦道那少女乃是被他說中心事,於是自慚形穢故而上吊,卻是死後比活著乾淨了許多。”唐嬌道,“照他所說,被人侮辱,是因為美貌之錯,被人偷竊,是因為錢多之錯,這世上,可還有道理可講?”
“豈有此理,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人,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幫兇了!”有人發出不平之聲,隨即朝左右問道,“喂喂,你們誰聽出來故事裡講的是哪個了不?”
“我稍微有些眉目。”一人道,“但還需再看看。”
猶如抽絲剝繭,第一層開啟之後,裡面的東西便漸漸暴露在眾人面前。
嚴生過去喜歡評判他人,卻不知道有朝一日,會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評判他。
但聽唐嬌檀板一扣,低吟淺唱道:“道是慧眼真如炬,還是私心大過天?那嚴生多年來頻發議論,但旁人同意什麼,他便反對什麼,相反旁人反對什麼,他便同意什麼,是他譁眾取寵,還是這雙眼睛真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若是後者,他或有一線生機,若是前者,只怕他要作繭自縛……”
一枚銅錢割過,頭頂上的繩子並著刀子一起搖晃了起來。
嚴方又是一陣慘叫過後,一貫嚴肅的臉上已經涕淚橫流。
但他終究還有一份骨氣與傲氣,楞是忍著不求那男子,而是舔了舔嘴唇,再次問道:“你是來給李家那個女孩子……不,給他們一家人報仇的嗎?”
那名男子拋了拋手裡的銅錢,平淡道:“錯了。”
又是一枚銅錢割過繩子。
刀影搖晃在嚴方臉頰上,他只得閉上眼睛,才能繼續忍住心裡的恐懼,不向對方求饒。
他已經不敢再隨便開口了,因為他已經浪費了兩個銅板了,之後每說錯一句話,他的性命就更是岌岌可危,誰知道那條繩子經不經得住,萬一下一枚銅板就把繩子割斷了呢?
可對方既不是為了李家那三口人,也不是為了被賊人盜去鉅款的劉家老爺,不是為了人命,也不是為了公道,那他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嚴方想得腦子發暈,最後忍不住睜開眼,看著對方,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雖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卻能看到對方的身形,線條輪廓轉折硬朗,拋玩銅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