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道:“朝廷是不允許商人在邊境與夷人私下交易的。一旦被查出私開互市,可是流放的重罪,互市監哪裡肯為我們冒這樣大的風險呢?”
“是啊。”蘇回應了一聲,指尖慢慢撫過桌面上一道不起眼的裂痕,“所以,要找到對方防線裡最脆弱的地方,一舉擊破。——上回我讓你打聽涼州的互市監,情況如何了?”
小廝道:“他叫趙竺禎。家世已無從可考,只知原是個賣繒的商人。”
“商人起家?”蘇回輕笑一聲,“原來還是同行。”
小廝道:“他經商的時候就是個就是個無利不貪的狠辣角色,後來憑著積蓄捐得了一個互市監的職位,實際上是借互市管理,行聚斂之實。從那以後,行事就愈發橫行無忌了。對了,前些日子還把一個老司馬侮辱了一番,也沒怎麼,就為一時高興,讓人給跪在跟前,塞了一嘴的金葉子呢,他倒笑得痛快!”說到這裡,小廝皺眉,“明明他的官職就是靠巴結這些人得來的,公子你說,這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蘇回支著下頦,默而不答。忽然,他輕聲問:“你說,我們與趙竺禎或他身邊的人可曾交好嗎?”
“沒有任何交情。”
“他那個位置,吃請受賄定然是不會少的,我們倒也可以投其所好。只是,綢緞青瓷、珠寶玉器之類,我們有嗎?”
“我們自長安遠途而來,帶上這些貴重物件怕行旅不便。”
“那麼你認為,拓本字帖、茶葉香料這些東西合他心意嗎?”
小廝嗤笑,“他本是一個市井出身的雕青之徒,哪會喜歡這些吟風弄月的文人之物?”
“這樣……”蘇回道,“聽上去,他沒有任何理由替我們做事了?”
“是沒有。”小廝道。
蘇回挑起嘴角。沉吟半晌,他再次側首望向窗外。
場上,女子扮演的妾娘正同韓寶扮演的趙員外一唱一和,醜態百出,玉官手持一支“勸夫鞭”從背後照著“相公”的腦殼篤篤篤連敲三下,圍觀者鬨笑一片。正在這時,另一邊的人群裡有人失聲尖叫,連連退開,只見那走索的謝三兒身子在高絙上打晃幾下,便一頭栽了下來,落地時碰翻了一地樂器道具。
“怎麼回事?”趕過來的鼓佬見那醉鬼還在沙地上迷迷瞪瞪,低聲喊道:“謝三兒,起來呀!讓班主看見,馬鞭子不抽死你!”
這狀況讓其他百戲也無法再繼續下去了,玉官撥開人群一看,便狠狠瞪起眼來,“天殺的睜眼畜生!這是又灌貓尿了吧,他!”說完扭頭欲走,鼓佬慌忙攔住她,“哎,玉娘!你可先別去找班主呦!”
玉官哪肯理睬。鼓佬留她不住,又眼看眾人已經有四散之勢,只好四處拉人救場,奔走之時看見方才扮參軍的那名妾娘正站在人群外,顏彩下的一雙黑眼睛沉靜地看著這一幕。鼓佬忙上前去扯住她的衣袖,“阿蘅,阿蘅,你把衣裳脫了,上去撐撐檔成不?”
她自然明白他這意思,冷淡地白了他一眼,“這兒又不是娼妓兒窩。那麼多女人和小孩看著,你當他們會買賬?”
“可求你嘞,姑奶奶!你一定有辦法的,啊?”鼓佬告央,“你看看,今兒個人要是散了,咱可都沒好果子吃!班主的脾性你不是不知……”
阿蘅被他纏磨得不行。她往場子四周看了看,略一思忖,低頭把罩在身上的寬大的粗紅戲服脫下來,裡頭是她原穿著的一身素色襦裙。她大步走到沙地中央,一伸腳踢倒了一隻才被人扶回架上的花盆鼓。
“咚——!!”
正散開的人群只聽得平地忽地似響起一聲悶雷,這一下的效果明顯比鼓佬剛才賣了命地吆喝都管用,百姓又都回頭去看,就見帶翻了大鼓的女子順勢利落地跳到了上頭。
裙角一提,腳尖一叩,鼓面又是一聲輕響,奇異地就撥動了人心,四下一時寂靜。
“咚,咚,咚,……”寂靜中,逐漸清晰的鼓聲開始有節奏地自女子腳下響起,轉身間她手腕翻花,開始在鼓上自如地起舞。然而僅有腳下的鼓點作為伴奏仍顯單調,她緊接著一踏而躍,人們彷彿透過空氣感受到了鼓面的振動,便見阿蘅已經落在大鼓周圍四散的圓盤之上,跳躍折腰、高低俯仰,腳下配合舞姿在盤鼓間或劃或抹,或點或碰。鼓聲渾厚低緩;盤宣告亮清脆,點綴其中。全由舞者一人完成,這樣的形式著實新奇。
趁著觀者已經不再離場,阿蘅暗暗向戲班裡的人丟眼色。
周遭的樂工忙瞅準時機鼓足了勁吹彈擊打。有經驗的侏儒隨著樂聲敞開步子就去追逐翩翩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