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藏鋒哂道:“諸位大人皆言區區盜匪,可令州郡長官自行剿滅,相比邊疆異族之患,不過是小節耳。”
衛長嬴忍不住道:“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不懂得什麼軍國大事。但當初從鳳州嫁到帝都來的路上,所見所聞,許多盜匪也是原本的庶民,因為衣食無著,不得已而為之,更有許多良田不堪酷吏盤剝只得荒棄。天下如此,若再不剿撫平靖,怕是不大好罷?”
“這話在外頭不要說。”沈藏鋒雖然語氣溫和,神情卻很是鄭重,“聖上不喜聽到這樣的話。何況如今國中盜匪處處,剿滅起來耗時既長、功勞也微小,誰肯去做?”
衛長嬴咬著唇說不出話來:之前聖上想把左右侍衛派到邊疆去效力,就被閥閱世家所勸阻,一直到聖上許諾功勞翻三倍計算,諸家又開始爭奪——聖上不喜歡聽見人說國中多盜匪,卻喜歡針對異族的捷報,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橫豎如今日子過不下去的是庶民,閥閱世家仍舊錦衣玉食,自然是聖上喜歡哪兒的功勞,他們就把子弟送到哪兒……
至於底下庶民水深火熱,反正住在重重深院樓宇裡的重臣們是很少能親眼看到的。就算看到了,也還有州郡長官可以推諉或責怪。
可是再憐憫嫁到帝都路上所看到的那些流離失所的庶民,衛長嬴此刻也說不出來讓沈藏鋒放棄去西涼建功的大好前程、轉去剿滅國中盜匪。聽得出來,這所謂功勞翻三倍論、又是隻考慮狄、戎這兒的功勞的建議,沈宣一定出了大力。
這回御前侍衛赴邊效勞,看似除了準駙馬顧威外足有九人,實際上可以說只有兩人。
沈藏鋒、劉幼照。
畢竟是在西涼和東胡的地頭上,不管這九個人裡誰立了功勞,大頭肯定是給沈藏鋒與劉幼照拿去——沈劉吃肉,餘家喝湯。在聖上看來這是派遣身邊英才去振奮國威,但在閥閱世家看來卻是一個絕好的栽培子弟的機會,並且在有志一同的勸好聖上後,彼此一起把這個機會分得果斷乾脆。
劉家因為內鬥,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劉希尋意外失手,沒有輪到這次機會,只能先讓劉幼照頂上。
而沈家因為沈宣、沈宙兄弟情深,同心一致的栽培沈藏鋒,使得沈藏鋒順利佔了魁首,牢牢的抓住了這次青雲直上的良機。
說起來沈宣和沈宙都還是壯年,之所以早早定下沈藏鋒接掌明沛堂,就是要為他儘早的樹立威信養就名望。這一次的大好良機也不知道沈宣和沈宙付出多少代價、耗費多少心血,兄弟聯手與滿朝文武勾心鬥角才爭取到的。誰敢阻攔,別說媳婦了,就是蘇夫人,沈宣肯定也不會輕饒。
何況衛長嬴也不甘心犧牲自己丈夫的前程——這天下,是聖上的天下,而不是沈家的天下。聖上都不管百姓的死活了,旁人即使去管又能管得了幾分?
她怔了一會兒,把心裡的難受壓下去了,才問:“幾時走呢?”
“約莫就是這兩日了。”沈藏鋒知她不捨,伸指替她掠了掠鬢髮,安慰道,“你不要擔心,咱們都還年輕,三年辰光說起來也是很快的。等我回來,往後即使再離京,也可以帶上你了。”
衛長嬴忍不住問:“這次不能帶上我?”這話問出來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雙頰生暈,望著不遠處瓷瓶裡的插花,小聲嘀咕道,“啊,我沒去過西涼,很好奇那兒是什麼地方……”
沈藏鋒笑著一擰她面頰,道:“這兒又沒旁人,你捨不得我,還不好意思說嗎?”又道,“西涼苦寒,怕是你不能適應那兒的氣候。何況此番奉聖命赴邊,父親以為還是孤身前去的好,畢竟狄人四出擄掠,我到了那兒怕也是居無定所,你即使去了西涼大約也是在府邸裡頭,等閒見不上面不說,那兒的分宗旁支親戚都不熟悉,還不如留在帝都。”
衛長嬴也聽蘇夫人提過,沈氏雖然就一個堂號明沛堂,然而分宗旁支也不是沒有異心。當年因為沈藏鋒的祖父祖母去得早,又只留下沈宣和沈宙兄弟兩個,兩兄弟彼此扶持,很是小心翼翼了些年頭才把閥主之位穩住的。
可想而知,西涼那裡的沈氏族人,和帝都的太傅、襄寧伯二府關係不會太好。
再加上西涼苦寒,確實不如就留在帝都。
“誰捨不得你了?”衛長嬴心下遺憾,白了他一眼,卻又順勢偎進他懷中,哼哼道,“我是想,你這一去三年,三年之後,也不知道會給我帶幾個妹妹回來?沒準,你回來時都該有人叫我母親了罷?嗯?”
一面說,一面伸臂環過了他的腰。
沈藏鋒一手攬著她,一手把玩著她襟上垂下的宮絛穗子,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