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澤宇靠著沙發的拐角半坐半躺,懷裡抱著紀禾,兩個人的腿都擱在沙發上。他看著她在溫柔的陽光下素顏的臉上淺淡的顏色,嫩嫩的,想叫人狠狠咬一口。
紀禾靠在他胸口,感受他的溫度,安靜地想著喬澤宇剛剛講的故事。很多年前,喬澤宇如今所謂的母親,喬頌詠帶著自己的孩子去北京治病,結果中途起歹意將自己病弱的孩子與臨床病癒即將出院的孩子對調,帶著別人家的孩子回到了上海。而這個孩子,就是喬澤宇。家庭本來就不和睦,如今又由孫睿維的疾病而意外發現自己並沒有喬家的血緣,所以喬澤宇選擇了退出那個複雜紛亂的家庭。
這個故事,遙遠得不現實。喬澤宇平靜地將這個故事娓娓道來,彷彿他置身事外。可紀禾仍舊忍不住去猜想,在他剛剛知曉自己的身世時,是否也如此平靜?還是……悲傷絕望?那個時候,他在一地的陽光裡自嘲說自己結婚時哮喘病發,在場沒有一個人——哪怕是自己的親人——也沒有出手救他。
上一輩子早就消失在煙波浩渺的回憶中,模糊得好似是個從未發生的夢。紀禾不知喬澤宇上輩子的輕生是否與他的身世有關。
從十八歲相識,到現在她能夠觸控到的是,喬澤宇看似固執強硬,性格堅不可摧,可骨子裡他是個很敏感的人。他曾經迷茫,曾經不安,於是只有逃避到犬馬聲色裡麻痺自己。而後出國留學,他一夜之間成熟起來,可內心依舊是多慮而敏感,不管遇到什麼問題,總是一個人去承受,而不願別人投來同情的光芒。這樣的人,會在你面前笑著笑著,而你永遠不知道他在笑容的背後藏多痛苦而壓抑的世界。
或許喬澤宇上輩子就是這樣,經歷家族的紛爭,與單雨媛結婚——紀禾早就從新聞上得知單雨媛在清純的外表下是多麼的不堪——如此的婚姻肯定不會幸福,而後家裡人希望他給孫睿維捐腎源可又發現他不是喬家人……或許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風雨紛亂,於是到最後他仍舊是孤獨的。而身世的問題,很可能就是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喬澤宇選擇了來到C城看望唯一曾伸手解救過他的宋衡的未婚妻,然後將自己所有的財產送給紀禾,最後在無人關心的夜裡離開這個冷冰冰的世界。
而這一世……可以說是紀禾拯救了喬澤宇,而喬澤宇也拯救了紀禾。
紀禾動容,喬澤宇如今就安安穩穩地呆在她身邊,與她在一起,日子平靜而悠遠,上輩子不管是他還是她的悲劇永遠不會發生。可紀禾回味起來,覺得心裡漫起一片一片的悲傷。她側身,伸手摟住喬澤宇,更加親密地與他靠在一起。
“紀禾……”喬澤宇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用鼻尖與她的鼻尖輕輕相觸,涼涼的,他的聲音也低低的,“我沒有傷心。知道這件事情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所以現在並沒有太多的感覺。而我與喬家……事已至此,是早早分開了事。真的,我現在一個人,可以自在地與你在一起,很開心。”
紀禾閉上眼睛,眼裡的溼意還是染上了睫毛。
喬澤宇低頭去親吻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
“澤宇……澤宇……”她也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聲音有些喑啞。
“嗯?”他問。一個單音節在他的發音裡濃濃的都是迷人的溫柔。
“我……現在的媽媽也不是我的親生母親。”紀禾悶聲說道,雙手揪住他的衣服。
喬澤宇第一次聽到她提起自己的身世,不免有些詫異。看紀禾與陳艾的親密,他原本是以為紀禾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那個女人是去東北的知青,生了我之後就離開了。所以帶大我的是現在的母親。”紀禾將臉藏在喬澤宇頸間,不讓他看見。
“你想她?”喬澤宇心頭一緊,試探著問。
“不想。我都沒有見過她。”紀禾搖頭,“我的母親只有一個人,是我現在的媽媽。”
喬澤宇收攏胳膊抱緊紀禾,心裡徹底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有做錯。
“紀禾。”他低聲說。
“嗯?”明顯帶著鼻音的聲音,很迷糊,很可愛。
“以後我們兩個人一起,好好過日子。”他湊在她耳邊說。
“好。”聲音裡的鼻音更重了。
喬澤宇嘆口氣,無奈卻又欣慰地在她的臉頰邊印下一吻。始終,他都沒有在自己的故事裡牽扯到紀禾的身世。他將自己的故事修修改改,拿掉一些情節,新增一些修辭,終於給與紀禾一個永遠安定和滿的世界。所有她不必知道的,他永遠不會提起,直到讓那些秘密發酵,伴隨他的生命而消失在時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