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希望。
在倖免於難的五位騎士中,艾莉是唯一一位女騎士。她今年二十五歲,十三歲上戰場,二十歲為了獲得更好的待遇加入煉獄騎士團。在無數次兇險戰役中磨練出來的技巧、心態和經驗是她存活於現在的最大依靠。和基麗一樣,這種廝殺和血腥已經滲透了她的骨髓,每天晚上,如果不是抱著隨身的大劍,就會被噩夢驚醒。若有若無的哀鳴慘叫,模糊不清的血色始終圍繞著她,讓她不得片刻安寧,即便走在大街上,那種安謐溫暖卻像是掩飾什麼的面紗,她總能看到藏在背後的某些更令人為之驚懼的東西。
只有拿著順手的武器,全副武裝,才能讓她感到些許安心。她見過的所有大人物,無一不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鎮定自如,為什麼就只有自己非得這麼惶惶不安呢?她覺得這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的緣故。接著她又思考,究竟強大是什麼呢?
她出身貧苦,是一個孤兒,在快要餓死的時候,有位好心人給了她一頓三餐。艾莉心裡是知道的,他並不是懷著某種齷齪的心理,家裡有餘糧,就秉著一副兼濟他人的心態救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但是艾莉就是惶恐不安,覺得心有虧欠,她將自己的身體給了那人,說是給,不如說是強塞,其實那個男人的確是個好心人,對她的這種回報方式敬謝不敏,但她還是這麼做了。
這個行為對於那個男人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他的善意被扭曲了,可是艾莉卻帶著滿足離開了他的家。
那時,她覺得強大就是金錢和地位,那至少讓人免於困頓。
現在回想起來,那只是自己人性卑劣的一面而已。她最終還是為了滿足自己,扭曲了救命恩人的意願,結果自己滿足了,卻將痛苦留給了那位救命恩人。她如今已經記不起那個男人的長相了,甚至也時常懷疑是不是曾經有過那麼一個男人,就好像明碼標價將兩人間的維繫徹底斬斷了一般,不再有恩情,或是虧欠,彼此間兩清了。每當想到這裡,艾莉心中就充滿了惆悵和放任自流的心情。
她覺得已經看清了自己,所以沒必要堅持自己有多麼純潔。
若每個人的一生總會碰到那麼兩三個轉折點,那麼這件小事對她來說就是。她變得更現實了,當了兩年雛妓,用身體換取了更多的金錢和學習的機會,當她覺得能夠用另一種方法養活自己的時候,就上了戰場。
戰場是一個十分殘酷的地方,她開始知道強大的另一種含義,一種最基本的定義,從古至今都沒有任何動搖的野性。
她不斷廝殺,一種恐懼始終伴隨著她,面對這種恐懼,金錢和地位都是渺小的,只有手中的劍才能驅散這種恐懼。她不斷追求同伴,追求武力,追求裝備,只是為了減少這種恐懼感。她往往感到疑惑,自己並非怕死,雖然恐懼讓她忘乎所以,每每衝在最前線,力圖用最快的速度殺死敵人,可是在最危急的關頭,也會將自身當成同伴的盾牌。同時也明白,只要死亡,她所有的痛苦和恐懼就得到了解脫,就這點來說,死亡當真並不該讓自己感到害怕。
可是這種恐懼感緣何而生呢?艾莉最後還是認為這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的緣故,因為不夠強大,所以沒有安全感,所以感到恐懼。
那麼,現在對她而言,強大到底是什麼呢?
對於一名平民騎士而言,以二十五歲之資加入煉獄騎士團已經算是平步青雲,也算是一段階梯的終點。雖然騎士團的任務看起來很艱鉅,但實際上,百人騎士一隊進行荒野巡檢,死的大多是新丁,像她這般十三歲就上戰場的老手來說,反而有種郊遊的錯覺。至於城堡方面,雖然蛇發者有些作為讓人詬病,但在亂世中只要沒有施行殘酷的暴政就算是難得的好領主,也沒什麼內患非要騎士團出面不可。對艾莉來說,這五年來是最為安穩的日子,擁有相當高的薪水,悠悠閒閒地度日,幾乎讓她忘卻了那種針芒在背的恐懼。
現在,面對那讓人無法興起抗拒之心的獸潮,不過是被尾巴掃過而已,百人騎兵隊就十不存一,曾經那些相互打鬧談笑的面孔都煙消雲散,駐足四顧,只剩下自己一位女性。這種孤單無助再一次喚回了過去的夢魘和戰慄,讓她的身體如墮冰窟,劫後餘生的喜悅根本無法抵抗這股寒流。
她抱著肩膀,絕望悲憐清晰地在體內蔓延,讓她默默地流淚。為什麼自己就該這麼弱小,就該遭受這份罪不可呢?一定要強大起來,一定要變得比誰都要強大,無論多麼困難,要付出何等的代價,都想要向那座無人可及的巔峰攀爬,只要活著,就不能停下腳步,否則緊隨其後的恐懼就會在她大意的時候將她徹底吞沒。誰來救救我